燃烧吧！少年少女们！ ——记《数码宝贝》系列的那些回忆与感动

燃烧吧！少年少女们！
——记《数码宝贝》系列的那些回忆与感动

“燃烧吧！少年少女们！”这是《数码宝贝》（デジモンアドベンチャー，或译数码暴龙）这个动画系列从始至末都在高声呼喊的口号，作为台词或许并未出现过，但是作为作品表意的本身已然足够。

这一部在青春期燃烧起来的动画在近日如同冬日阳光一般在此时窜入心里，一股子暖流溢出，满是泪水与欢笑。

《数码宝贝》系列电视上播映的次数和重播频率都是同期其他东瀛动画难以企及的，由于被台湾译制并被大陆引进的仅有前三部，后两部余力不足导致关注度不高的缘故，仅仅只有54话的《数码宝贝》之《数码宝贝的大冒险1》作为系列代表绝对赋予了我们80年代末90年代初生人的大量热血与大块感动的回忆。

冒险开启！一切从此开始！
七个少年少女（在中期补完至8个）在一次夏令营中突然在未知力量的推动下跌入了数码世界的一个小岛上。这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每个少年都在此遇见了那只命中注定的数码兽，少年们的使命是与数码兽们一起对抗破坏数码世界的邪恶力量，于是他们带着未知与期待踏上了冒险征途……
故事可以简单概括于此。但是《数码宝贝》内容之庞杂，设定之繁复不是一两句话得以概括的。

先从支撑系列设定的核心说起——那便是“进化”一词。

达尔文的脸，黑压压一片。
你所能记起的最经典的进化桥段是什么？首次人形进化——巴达兽进化成高贵的天使兽，还是最意外的错误进化——暴龙兽进化成白骨森森得快进博物馆成陈列品的丧失暴龙兽，还是变性进化——瓮声瓮气的仙人掌兽头顶花开钻出声如银铃的御姐花仙子兽……
这些让我们当时无法理解的却大呼过瘾的进化桥段在如今看来却成了狗血遍地。
然而在最初的设定中“进化”还是遵循达尔文的进化原理的。幼年期→成长期→成熟期→完全体→究极体（→合体）这样的进化阶段设定不仅是数码兽必经的，也是任何高等动物必经的，只不过现实中生命后期的衰老过程在动画里理想化成了更大更强的究极体。无需困惑的是，圆滚滚的幼年期数码兽变成或尖牙利爪或毛发触角的成长期，再至最贴近数码兽动物原型的成熟期，最后华丽丽变成灵长类形态的完全体，更有甚者越级进化直接窜至闪瞎眼的究极体……这恰好表映出达尔文的进化理论——宏观层面上整个地球生命的进化史：原核，真核，动植物，人类，人类的未来形态……包括每一次进化树上的分叉。同时，海洋到陆地，陆地到天空，天空到外太空，这又是文明的一次缩演。从宏观浓缩至微观个体的呈现，这是不得不让我们惊叹的一点，也许我们当时的感悟仅仅只停留在看见数码兽进化、继而激战的心潮澎湃而已（这和看见《美少女战士》中众乙女变身时的激动是不一样的）。
虽说《数码宝贝》中一些特别的“进化”也不少——什么狗进化成猫（小狗兽进化成迪路兽）、什么两性混乱（仙人掌开花呐）、什么神话造物（源自印度神话的伽楼达兽）之类。但是这正是《数码宝贝》包容性的佐证。这些令达尔文面色阴暗的设定不知该说是成就斐然的精彩呢，还是黔驴技穷的胡编乱造呢。或许，只是一次对达尔文先生另类的致敬罢了。

那么这种借鉴与包容（或者说乱来）没问题吗？这就得交给世界观来回答了。

赛博朋克子供化，吸血魔兽别黑我。
《数码宝贝的大冒险1》的最终战役中，少年们被二进制代码化，一片茫然之中用希望的力量才在数字空间里变回实体。
威廉·吉布森在他的小说《神经浪游者》中开辟出赛博朋克（cyberpunk）的科幻小说流派，流派中最具有代表性的概念便是赛博空间（cyberspace）：在数字空间里的虚拟现实。后来真正把“赛博空间”发扬光大是电影这一载体——从《电子世界争霸战》到《黑客帝国》，以此为主题的科幻电影不一而足。
《数码宝贝》是一部从游戏改编而来的动画，动画里的世界观设计自然一脉相承过来——少年们在数码世界里面化为数据，同时数码世界和现实世界联系十分紧密，数码世界的动荡直接导致现实世界的崩塌。我们都还十分清晰地记得，少年们在东京对究极吸血魔兽一战中，现实的天空剥落显露出数码世界的大地。这毛骨悚然的一幕里所透露出的末日情节很可能是最早植入我心中的原型之一。
续说最终战役，少年们好不容易实体化之后却发现他们置身于一片寂寥又深邃的深空中，此时极恶魔王乘骑着不规则的十面体魔方启示录兽现身，看似数码世界史上最黑暗最下流的技能全使了出来。
是的，能力。数码世界里构成世界本身的是数据，能让其运转起来的同样也是数据。数据实体化为能力，数据实体化为一切。故事中有一片能称之为“仙境”的方寸之地，其中居住着一位缺牙的老爷爷，他给少年们解答了关于数码世界几乎一切的疑惑，这个地方便是数码世界里的“龙渊阁”。在故事里，并没有出现类似于“世界后台”的地方，或许有这片仙境，或许有小丑皇守护的黑暗龙转山，但它们都是为了呈现世界背景的道具。大概作为已经黑暗到快超出限度的子供向动画来说，再挤入复杂的背景建立就有些过了头。
数码兽们纷纷进化至所能达到的最高形态和少年们一起用尽全力使出了所有最强的技能，陆续对极恶魔王进行轰击，BOSS最终扛不住打算自爆，与整个数码世界同归于尽。少年们大喊着“我们还有明天！”，八个神圣计划光芒闪烁，组合成一个六面体锁死了萌芽状态的爆炸，消失在虚空之中。
这一幕昭示着，其实数码空间的控制权已经掌握在了少年们的手中，也许一直被忽略的道具“神圣计划”一开始就是隐匿着的最终兵器，用来操纵数据与其流向。极恶魔王黑人的手段其实并没有被严重夸大，还抵不上双头的究极吸血魔兽的给予梦魇强烈。故事的最终走向光芒万丈的升华之中，总算符合了动画子供向的定位。
这种赛博朋克与子供向的结合不是第一个，但绝对深刻烙印在我们的记忆之中。谁敢说十年后再回头看这部动画，丝毫不再被这个世界观冲击？

一切设定为了故事，一切故事为了人物。《数码宝贝》终究是关于成长的——那是生命中最为热血的时期。

On My Love，朝着梦勇往直前。
这是《数码宝贝的大冒险1》OP《Butterfly》中的一句歌词，今天点开数码宝贝的视频，主题曲灌入耳内，眼泪也不自觉跟着打转起来。这是属于成长的泪水。
可以说，动画中的八位主角陪我走过了好大一段时光，那是童年至少年的过渡，那是青春期刚刚开始的时候。勇敢、孤独、烦恼、叛逆、忧伤、懵懂这些词汇都从动画中得到共鸣，那么这些词汇也是从现实里照应过去的吧。这样一部关于青春、梦想与爱的动画实则是动画人所传递给下一辈观众的感悟。
带着挡风镜的爆炸头八神太一，有着绝对的主角气场，勇敢是他一直贯彻的精神。作为领导者的他，也曾有过迷茫和失落，但是一次次自己和队友的鼓励下，他总是第一个站起来勇敢面对。他的勇气也曾令他误入歧途，在一集数码世界与现实世界交融之中，太一看见了自己曾经带着妹妹嘉儿玩耍导致嘉儿病情恶化的往事，他的自责与鲁莽导致丧失暴龙兽的诞生，最后残酷让他及时意识到勇气是需要方向的。青春期的莽撞不是正好的就是太一么？
吹口琴的孤独少年石田大和。他的“孤独”感受在动画开篇之处——远离大伙的大和在湖中的小岛上独自一人吹起口琴来，旋律印象不深，其忧伤却是刻骨的。大和的自负与自信是他离群的缘故。（悲催的是，当他酷酷地扮忧伤之时，琴声打扰了海蛇兽的休眠……）这份孤独给大和来了遇事冷静的头脑，这份冷静是一次次打败邪恶的有力武器。同时这份孤独也因为数码世界的一番冒险之后在“友情”的力量下被忽略不见。大和与太一、与所有队友的的“友情”始终散发着光彩。
永远乐观的大姐头武之内素娜。这个给予大伙信心的少女，这个总是在太一背后支持他的少女，这个独自承担真相的少女。队伍中所有同伴的数码兽都进化了，素娜却把她的担忧深深隐藏起来，这种大局为重的成熟使得我们对她敬佩有嘉，虽然不是队伍中性格最为鲜明的角色，可这份乐观的爱心除了素娜，还能是谁呢？
我们，我们也不可能忘记美美的纯真，光子郎的聪慧，阿武的希望，嘉儿的光明，阿助的诚实……这些优良品质作为子供向作品必备之物，却没有丝毫浮夸，着实给予了少年的我们很多启示。

每一个角色都有一枚等待发光的徽章，每一个徽章都代表一个优良品质——只有徽章发光了，数码兽才会进化。我们何尝不是？我们也需要出彩，在有限的生命里发出耀眼光芒。

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十二岁的我还在幻想着拥有动画片里的人生——操纵机甲去与黑暗势力战斗（《魔动王》），驯服口袋妖怪去参加全国大赛（《宠物小精灵》），跟着内裤兄弟一起环游世界学习科普知识（《海尔兄弟》）……最为期待的是，也许在某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捡到一个“神圣计划”，跌入数码世界，与属于自己的数码兽一起大战邪恶和邪恶他妹三百回合。最后再跌回到现实世界，拍拍屁股上的灰，回家吃晚饭。（数码世界里的一天等于现实世界的一分钟。）我不相信有男生没有做过这样一个梦，我不相信有女生从未描画过自己心中的夜礼服假面（《美少女战士》）。
这，便是童年啊。
直到我们踏入中学的高耸校门，日复一日地在青春期中挣扎，才不得不低头承认，和动画中一样的生活确实只能存在于幻想之中。我们沮丧、失落、看不到颜色，但是当动画片的片头曲响起——“在无限延伸的梦想后面/纵然世界再虚假多变/不应该隐瞒欺骗/抱着得过且过的想法太可怜/相信希望有天会实现/真心能度过重重考验……”，会立马挺胸抬头。从动画中窥见自己的身影，被反复感动和共鸣。太一的勇气促使我们前行，大和的冷静教导我们叛逆但不允许冲动，素娜的乐观让我们积极面对生活……
不敢说我们从动画中学到了所有的优良品德，毕竟动画终究还是一种童年的娱乐供物。然而作为赶上高科技迅猛爆发的独生子女们，通过电视看动画和“电报躲猫猫”这样的游戏一起，成了我们童年（乃至少年）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读小学六年级时，我与发小小远每天中午走十多分钟的路勇往直前几公里以外的另一所小学。那所有着庞大学生流量的小学在家乡是市重点，校门口文具店和小摊贩的玩具花样之繁多简直亮瞎了我们幼小的双眼。我们把每天早餐吃小笼包的钱节省下来买五毛钱一包的糖果，吃到黏牙的劣质糖果直接扔进臭水沟，宝贝收藏里面那两张数码兽的贴纸。倘若抽到特别的那一张便可以换到一本黑白印刷的数码兽总集小册子，册子上写着“收集齐一百零N张贴纸便可以得到一台数码游戏机。现在回想起来，照片里那台数码游戏机貌似与动画里的“神圣计划”相去甚远，制作之“精良”可以与同一个地摊上最低档的掌上游戏机相媲美。
然而，我们是真的为了这个数码游戏机收集贴纸的么？
老妈在初中即将结束的时候翻出一个纸盒，盒子里满满当当全是数码宝贝的贴纸，以及两本总集小册子，其中一本只缺三张便全部收藏完毕。即使是发行量最少的一张贴纸也被我们收入囊中，还是双份。这张贴纸可以追溯至一个阳光并不是十分明媚的中午，小远在地摊前小心翼翼地撕开简陋的包装袋，里头竟是两张一样的贴纸——那只最罕见的数码兽。老板娘顿生双眼发光，要以十倍的价钱（五个钢镚）来收购这两张贴纸。被我们断然拒绝。
记忆被时间硌得棱角全无。我不敢确定当时是否是我俩拿到了那张双份限量版贴纸，我不敢确定老妈在几年后翻出来的册子上真的只剩三张便完成收集，我不敢确定当时那本贴纸上印刷的是数码兽们的身影——因为这些物什也在一次次房间整理中消失不见，我无法用记忆来证明记忆本身。
但是我敢确定有这么一部动画的存在，我敢确定我观看过无数次并在幻想的过程中流泪，我敢确定“我们还有明天”，我敢确定……

想要飞得比谁都更远，超越所有的明天。
和田光司在《数码宝贝》第三部《驯兽师之王》的OP《the biggest dreamer》中这样唱到，作为操刀几乎整个《数码宝贝》主题曲的创作型歌手来说，他自身的经历与《数码宝贝》的主题“梦想”高度共鸣。曾经在东京街头独自一人闯荡演艺圈的经历与自我人生的超越再超越相结合，写出了《Butterfly》这样至今不衰的歌。他也是与《数码宝贝》中的少年们一起奋斗着的人啊。
第一部的感动使然，也需要对《数码宝贝》系列后两部拾遗一番。
第二部《数码宝贝的大冒险2》的故事直接承接与第一部，可是设定的急剧下滑和人物的无力空洞使得第二部在播映当时可讨论度大大降低——合体概念的引入十分神棍（人与兽合体、人兽与人兽合体）；新人物的塑造也乏味可陈，旧人物的保留实则是为了挽留第一部的观众群，然而不幸弄巧反拙——第二季的主角的存在感完全盖不过沦为配角的第一部主角们.虽然看着嘉儿和阿武从小萌到大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反骨式的纠结，但是第二部提供了一个宝贵的“窥视”未来的机会，我们在动画中看见第一部的孩子们成年以后过着几乎美满的生活，我们也在隐隐地憧憬之中恍惚“窥视”到了自己未来的景象。
第三部《驯兽师之王》却是另辟蹊径提出“驯兽”的新概念，“抽卡片”给周边玩具提供了很大的商业潜力，而且更新在神化完全融入数码兽的设定——中国的十二生肖与四方神兽一一亮相，竟然在略微违和之中充满了熟悉感。还有世界观的全新升级，越来越科幻的核心，使得第三部在脱离的前两部的故事基础上还能推陈出新。
于是从这第三部开始，到播映至今的第六部，人物设定每每全部大换血，新鲜感保持了，可惜大陆的停止引进使得我们与后几部无缘在电视上见面。此刻被触动的我是衷于怀旧的，但是我不会选择去看陌生的少年们展开一段新的冒险，我会选择从头开始看，一切梦开始的地方……
（另外，前三部每一部其实都有两部剧场版，现在在网络上也不难寻觅，如果你想一探究竟那些贴纸上曾出现过但动画里不见登场的数码兽的话，就去找找吧。）

“如果不能坚信的话那么就连瞬间的辉煌都会消失/ 向着心中的目标笔直的向前跑/用所有的力量击中它/梦中所见一切都是开始那就是答案吧/想要飞得比谁都更远/超越所有的明天”

怀旧不是一件易事，我们曾经的那些碎片会非线性地纠缠在一起。怀旧也不是一件难事，我们用此时此刻来缅怀彼时彼刻不过是白驹过隙。
若我们现在仍能为童年与少年的那些经历、那些动画而流泪的话，我们的梦想必定不会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垮塌。

第一部结尾，当回到现实世界的电车开动之后，少年少女们和数码兽们高呼着再见，美美却在车厢里掩面哭泣，因为巴鲁兽害怕离别而躲了起来没有跟她说再见。电车渐行渐远之时，巴鲁兽终于笨拙地跑了出来——
“美美，对不起！”
“没关系，巴鲁兽，再见了，我真的很感谢你！”
“再见了，美美！”
巴鲁兽滑稽地摔了个跟头，美美的帽子被风吹得飞扬起来。
太一，大和，素娜，阿武，嘉儿，美美，阿助，光子郎。所有的数码兽们。再见。再见了。

纽约孩子2010.10.28-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