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好好谈谈《Merry Christmas，Mr.Lawrence》

我想好好谈谈《Merry Christmas，Mr.Lawrence》和原著《The seed and the sower》。
《MCML》是大岛渚拍给日本人看的。
原著是作者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加工而成的。
我觉得二者的侧重点各不相同。

坂本说他创作MCML的时候，想到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Yonoi和Jack，Hara和Lawrence...
他自己是不是也很遗憾Yonoi和Jack，Hara和Lawrence的结局呢。
所以创作了这么悲伤的曲子。或者说它是含蓄的。因为每次听MCML，都会想起Yonoi
（最近则想到张枣的诗
“望着窗外
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
梅花便落满了南山”）
费里尼曾说，当音乐消失的那一刻人会很沮丧，就像它从来未存在过一样。消失得渺无踪迹。于是你只能一遍又一遍单曲循环。就这样stuck在电影的世界里。

Yonoi出身于武士阶层，本应参与二二六结果被调到满洲“逃过死劫”（当然他本人不会这么想）后来被贬到爪哇岛去管战俘营。感到痛苦时就拼命练习剑道。喜欢Jack，不过我猜他不知道那叫“喜欢”...
出身于武士阶层这一点是很容易看出来的。Yonoi和Hara就很不一样。一个严于律己，另一个举止粗鲁。因为严于律己，所以Yonoi是节制的，对Jack也一样，他选择发泄的方式是练习剑道，可能是他的直接反应。如果单纯为发泄，跑跑步，杀杀人总可以吧，但他却偏偏选择练剑道，而且是用真刀。用真刀意味着他必须更精确地控制力道才不至于因为用力过猛一刀砍伤下属。这份节制，通过剑道显露得再清楚不过了。
Yonoi想让他归属的文化，阶层来将自己带离情感的漩涡。
割完Jack的头发的最后，行的还是军礼...他大约是真的仰慕这位勇敢杰出的战士吧。

离题千里，
我想说的是，原著想表达的，和坂本当年想的一样，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不过多了层文化之间的隔阂。
The seed and the sower，种子与播种者。
在Hara和Lawrence的关系中，Hara是播种者。他留下的种子是Hara和Lawrence最后一次见面时的对话。Hara问他，他干的事和别的soldier没什么不同，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死。
原著中，Lawrence不知道怎么回答。
“I dont know what I have done wrong that other soldiers who are not die have not done. We have all killed one another and I know it is not good, but it is war. I have punished you and killed your people, but I punished you no more and killed no more than I would have done if you were Japanese in my charge who had behaved in the same way...” said by Hara.

"No punishment I could think of could restore the past, could be more futile and more calculated even to give the discredited past a new lease of life in the present than this sort of uncomprehending and uncomprehended vengeance! I didn't know what the hell to say!" said by Lawrence.

离别的时候，“Half of himself， a deep, instinctive, matrual, impulsive half, wanted to go back, clasp Hara in his arms, kiss him goodbye on the forehead.”但他没有，因为他们是敌人。


其实Lawrence想过他和Hara之间的差异。这种差异归结于文化上。Lawrence说Hara之所以虐待战俘，而Hara又总对Lawrence说“你为什么不去自首，难道你不感到羞愧吗?”这种执着，或者说近似于疯狂（希望光荣战死，认为被俘及其耻辱）来源于其深入骨髓的日本文化。他说，Hara们是被古老的，野蛮的神驱动着前进。（我猜是指神道教）
“Henceforth he was inspired not by individual human precept and example so much as by his inborn sense of the behavior of the corpuscles in his own blood dying every split second in millions in defense of the corporate whole.”对于西方人来说，individual human example 是他们的精神动力来源。而对Hara来说，这是无意识/潜意识的。
Lawrence形容日本人的社会是一个“sort of super-society of bees with the Emperor as a male queen-bee at the center”也就是，天皇是“蜂后”，普通的日本民众是唯命是从的“工蜂”，为天皇（或者那古老的神）而生。所以Lawrence认为日本人没什么自我意识。称之为“国民性格”。
所以，Hara不知道自己在犯罪。对此Lawrence又能说些什么呢？况且他认为，Hara被判死刑相当于复仇，而这是徒然的。复仇无法改变血淋淋的过往。

Hara与Lawrence各自代表的文化背景有可能相互理解吗？
我想是有的。
因为信仰神道教（还是佛教？）的Hara对信仰基督教的Lawrence说：
“Merry Christmas，Mr.Lawrence.”

Merry Christmas。这一定是大岛渚将最后一个镜头定格在Hara脸上的原因。

人与人之间的理解总是来得太迟。
“Must we always be too late?”
"It hung like the shadow of a bar of a new prison between us and the emerging stars and my heart filled with tears."
这是Lawrence赶回去见Hara，发现他已经被吊死时的感受。

原著分为三个章节。
A bar of shadow：Hara&Lawrence
The seed and the sower： Jack Celliers and his brother.
...我还没看完，不说了。大概强调的是，播种者是弟弟，而种子是Jack背叛弟弟后产生的持续一生的悔恨。
说到底，还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第三个章节的标题：The sword and the doll.、
剑与玩偶。肯定指的是Yonoi。
Yonoi“爱”Jack，因为Jack身上有他没有的东西。
Jack Ceiliers 勇敢，叛逆（看上去），不羁，跟出身正统武士家庭的Yonoi很不一样。Yonoi是节制的，刻板的。
和Hara不同，Yonoi想让Jack理解自己。所以才让Lawrence把Jack叫上一起观看那个朝鲜兵的切腹仪式吧。（有意思的是，朝鲜兵是因为和一个荷兰兵好上了才被迫切腹的。“同性间发生性行为“是耻辱的）战俘营里的英军指挥官说这是没人性的行为。Yonoi却大声说自己是对的...
而Hara，连英文都不会，大声说着：Merry Christmas，Mr.Lawrence.

我觉得Jack 那一吻太震撼人了。
千言万语中，诸如”和平“”刀下留人“这些废话都不过一个吻（虽然仅仅是礼节性的）
我整个人stuck在其中也一定是因为这个...“情感是个人自由的陷阱”
一个波兰导演说的。

不管Jack那一吻带着怎样的目的，我都愿意相信这促进了Yonoi和他之间的理解。仿佛人类彼此之间所有的仇恨，误解，都能消解于爱之中。
总而言之，好震撼人的一吻...
Jack对日本人的了解不可能有在东京生活过的Lawrence那么深入，对他来说，日本人=敌人。对Yonoi来说也一样。我觉得最虐人的地方时，他们对对方的“爱慕”仅止于一个吻。最后一个被活埋至死，一个被远调。就像音乐终止时一样，让人惆怅...

种子与播种者，Jack是播种者，而Yonoi终其一生都带着Jack的头发，就如同是Jack留下的种子。按照作者的思路，那种子是爱。
原著里Yonoi没死，我想作者是不希望他死的，因为已经有一个Hara牺牲在前了。但是电影里Yonoi死了，他到死都不会明白Jack留给他的是什么。
原著里的Yonoi，有一生的时间去考虑。

战后，Yonoi写了首诗，总结了一切。

【In the spring,
obeying the August spirits,
I went to fight the enemy.
　　
In the fall,
Returning I beg the spirits,
To receive also the enemy.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