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拯救西部

文/鬼脚七



    40年代的好莱坞，黄金时代的余温还没褪去，米高梅也在这个时候捧出了好莱坞的新一代女神——朱迪•嘉兰，从1939年留名影史的《绿野仙踪》开始，朱迪•嘉兰的歌声传唱了整个40年代的好莱坞，而对于嘉兰自己来说，在短暂的演艺生涯之中几乎所有的精华，也都留在了这个时期的好莱坞的银幕之上。1946年，嘉兰主演的《哈维姑娘》上映，对于事业已经处于下坡路的嘉兰来说，影片中的载歌载舞清新可人和舞台背后的积劳成疾郁郁寡欢成了最刺眼的反差，好莱坞迷梦的光鲜亮丽或许正如影片中那个无关痛痒的故事一样，一戳就破。

    二战中的美国虽然几乎毫发无损，但这并不妨碍美国人和全世界人民一样欢庆胜利，也不妨碍好莱坞投拍了《哈维姑娘》这样皆大欢喜的歌舞片。只不过影片几乎只是大刀阔斧地把好莱坞早期的两大成熟类型西部片和歌舞片做了一次简单的组装，技术含量实在低得可怜。不仅骑着骏马的牛仔变成了坐着火车唱着歌的女服务生，传统西部的正邪对立也被简单化，变成了代表着文明的“哈维餐厅”和西部小镇夜总会之间的矛盾，连西部片中的反派这时都变得格外善良，小镇法官为了赶走哈维餐厅，采取的措施也不过是扔扔石头，放几条蛇这样近乎儿戏的小伎俩。其实，我们完全不必用严肃的眼光来将这么影片放在西部片的序列当中，要知道，对于米高梅来说，面对战后的大好形势，以及嘉兰这位一时无两的新生女神，只需要不断拍片，就是成功的前奏，哪怕拍出一部脂粉气重一点的西部片也未尝不可。

    说《哈维姑娘》是一部脂粉气的西部片毫不为过，朱迪•嘉兰从登场伊始就无疑成为了影片的中心，这一位置至始至终贯穿整部影片，这是明星的地位，同时也是故事叙事核心的必然选择。在影片中，朱迪•嘉兰饰演的苏珊事实上代替了牛仔，和当年的牛仔给西部带来安宁与祥和一样，苏珊和那些来到小镇的“哈维姑娘”以一种传道者的姿态降临西部，带来的正是改变和文明，姑娘们的领班在火车上的一席话将这个意义表达得明白无误，她们并不仅仅是要将“哈维餐厅”开遍美国，实际上是要将文明世界带往整个美国。当然，到达小镇之后，这场小范围的社会革命很快就进一步简化，变成了以苏珊和夜总会老板特伦特之间感情关系为核心的爱恨情仇，而影片背后的传播文明这个巨大的任务则整个交给了苏珊自己来完成，苏珊确实也完成了——虽然其实是稀里糊涂地。在影片过程中，对于特伦特的征服，对于小镇的征服以及对于敌人的征服，形成了苏珊一边唱着歌曲，一边完成的三连击。有意思的是，即便这部影片拍的简单潦草，在情节转折上仍然保持了相当类型化的程度。苏珊对于特伦特的征服以她走进他的隐秘之地而做了颇具意味的象征，山谷后的草地对于特伦特是心灵的避难所，而与苏珊在此的三次幽会，则层层递进了两人的关系，再联系片尾两人相向奔跑，一起摔倒在草地上的镜头。草地/草原这一在西部片中代表宁静和自由的意象在此被转化成了爱情美好的象征。“哈维女孩”们对于小镇居民的征服则典型的代表了东部对于西部文明开化的过程，无论是哈维餐厅规范的礼仪，讲究的布置以及“哈维女孩”们的统一着装，和小镇夜总会的花枝招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其中的褒贬之意无需多言。在影片后半段的舞会段落中，“哈维姑娘”们开始教小镇居民们跳一种新的舞蹈，一种“东部正在流行”的舞蹈，这个段落的设计明显地指出了哈维餐厅代表现代文明的真正内涵。华尔兹向来是优雅和修养的代表，而用华尔兹代替西部传统舞蹈的行为得到了镇上居民的接受，也象征着对于小镇的征服得以完成。影片最后，苏珊追上了火车，准备跟随特伦特去到其他地方，“他要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在车上她见到特伦特的情人艾姆，这次的苏珊的善良表露了出来，她不仅表达了对于特伦特的爱意，也对于艾姆和那些舞女的理解。最终感动了艾姆，完成了整部影片。《哈维姑娘》对于苏珊的塑造显然是朝着“高大全”的方向去的，这是一个完美的女性，她代表着铁路线另一端的文明和现代化，她内心善良宽容，既勇敢又软弱，既坚强独立又小鸟依人，苏珊代表的这种女性形象正是整个影片的基础，正如片中的马夫因为胆小而不敢钉马掌一样，女性和男性的地位在这部影片中是有云泥之别的。这种对于女性的高度美化在战后其实代表着整个社会的心理，正是由于那些伟大坚韧的女性在背后的支持，战线上的士兵才能舍身为国，所以在《哈维姑娘》当中，好莱坞不需要牛仔，而是需要女性，需要内心外表同样美丽的女性，是这些女性拯救了西部。

    即便如此，嘉兰不仅拯救了西部，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也拯救了40年代的米高梅，但是在无休无止的工作和过量服食药物之后，1951年嘉兰被米高梅公司辞退。嘉兰可能没有想到，她在影片里歌唱的纯真善良远远没有现实中的世态炎凉更真实，而时过境迁之后，却没有人来拯救朱迪•嘉兰。


原载《看电影》2013年12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