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一对青蛙兄弟——观《白色蛙》

爱上一对青蛙兄弟

爱一只青蛙是不够的
你必得同时爱上两只
爱它们的拥抱
像两颗神秘的星辰，
在微漾的水中 邂逅。
然后把自己命名为蝌蚪
你爱它们的爱：
光的小蝌蚪
它的尾巴拽着星辰
因安静而扯成一根波线

对我来说，《白色蛙》的失兄之痛是不能碰触的。弟弟尼克的身上似乎也带有自己少时的影子。青春期少年的成长本就是艰难蜕变，对于那些天性就比较害羞紧张的孩子来说，每一步的行走更是血肉模糊。自闭症少年尼克相对同类而言算是幸运的，因为他有一个给他做靠背的哥哥。他也乐意就这样藏在哥哥庇护的光辉下，直到血淋淋的车祸将他和哥哥永久地分离。

事实上，也是从这个时候起，尼克才发现闪耀着英俊光辉的哥哥并非他想象的那样阳光灿烂，哥哥的心底也埋藏着一个无人倾诉的秘密——他的爱人是他的兄弟兰迪，但他们的爱情也只能藏在不能见光的黑暗中，他和他甚至不敢在公开场合牵牵手，他们爱的辛苦，卑微而且小心翼翼。

越南人有一种食物叫椰蛙，他们在椰子上开个小口，再放一只蝌蚪进去，几周之后，他们打开椰子，就会看见一只长着白皮的盲蛙。——蝌蚪被密封的椰子变成了供人食用的白色盲蛙。这是哥哥讲给弟弟听的故事，也是他对自身成长艰辛的提炼。——哥哥明白尼克内心的恐惧和焦虑——他知道弟弟害怕与人交往，害怕敲门，害怕与陌生人说话，信奉世俗的规则又对它充满恐惧，知道他就像那只被密封起来失明的青蛙。为了帮助弟弟走出心灵的困境，哥哥做出了一个勇敢的决定，并且留下一个神秘的密码，这个密码与他最真实的内心紧密相连，只等弟弟前来破解。

很少有电影像《白色蛙》那样如此近距离地贴近青春期边缘人的心灵，在片中，那些非法移民的孩子，“问题”少年们，齐齐聚集到哥哥的“消防庇护所”中，并在哥哥的引领和感召之下，尝试着将自身艰难的心灵跋涉记录下来，声与影的记录，也意味着面对，勇敢地面对自我，面对成长，面对将来。

酷儿电影对于同志人群的意义大概也就在此吧，那些在世界各个角落秘密流传的小说和电影是我们的表达方式。事实上，当你决定了自己的性向之后，便选择了一种艺术化的人生，它不会为你带来现实的功利，却足够你活得痛快，于是我们选择了像我们人生般诚实勇敢的方式来记录我们的成长历史，一种特别的、用艺术方式记录的历史，它们没有论据，无需论证，却也是世间最诚实的历史。

电影《白色蛙》正是在此意义上，进一步深化了同性恋电影所关注的社会问题，正是由于明了人性自然与社会伦理之间发生的剧烈碰撞以及个体被边缘化的孤独与血泪，同性恋人也就对其它那些被主流社会边缘化的人群天然地怀有一份理解与悲悯的情怀，——事实上，没有比被人类精神领域所放逐的边缘人更能引起我们对人之有限性的感叹了。在想象力的灵光圈中，人常常会夸大自己的地位、能力和作用，但事实上，人出生之后，不光在观念上受到各种限制，而且躯体上也受到种种限制。人既生活在各种社会界限——政治、法律、宗教、道德、经济、习俗等界限中，也生活在各种躯体界限——人种、遗传、生理、心理等界限中，一个先天的，遗传方面的轻微原因，或一个后天的，来自社会方面的某种刺激，就足以使一个循规蹈矩的普通人转化为一个边缘人，从而为整个社会所放逐，人类亟需从自身夸大的热情中解放出来，重新认识自己的真实处境，并如电影《白色蛙》所呼唤的那样，将更多的关怀赐予给我们精神领域的边缘人。——也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如尼克那样，最终发现并找到哥哥的爱，找到那串打开尘封已久的心灵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