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羁侧影
文/鬼脚七
1951年,马龙•白兰度出演影史经典《欲望号街车》,虽然没有最终拿到影帝小金人,但是仍然足以让他成为好莱坞巨星。2年之后,白兰度凭借曼凯维奇指导的《凯撒大帝》再次获得奥斯卡提名,1954年,《码头风云》终于让他登顶影帝。在这份履历表中,同样在1953年的这部《飞车党》常常被有意无意地忽视,然而有意思的地方在于,当我们打开网页搜索白兰度的图片的时候,引入眼帘的第一页当中必然会有那张白兰度穿着金属链夹克、歪戴着帽子,斜倚在摩托车边的经典照片。这张广为传播的照片的出处,反而正是“名不见经传”的《飞车党》。
影片只有79分钟,而故事也十足地简单:飞车党Johnny率领他的车队来到小镇,本来只是驻足而已,Johnny却因为警长的女儿Kathie而逗留下来。然而这帮年轻人在镇里的作为最终引来居民的敌视,而Johnny自然成了矛头所向。虽然在Kathie和警长的担保下证明了清白,可是他也只能选择骑上机车,继续上路。
我相信,每一个选择观看《飞车党》的人,不外乎出于两个原因,要么是因为白兰度,要么是因为摩托车。这两者恰好构建起影片的最基本特质:飘荡无依,却又充满表达欲的男性气质。战后的一代人所经历的叛逆期已经被解析了太多次,他们听闻着英雄的传说长大,自己却无法也获得同样的社会认同。摩托车、酒精、滥交和毒品成为他们反抗传统和拒绝平庸最顺手的武器。《飞车党》一开头,白兰度引领众人骑着机车轰鸣而过,青春的躁动表露无遗,而全片70分钟,这种属于那个独特年代和独特年龄的火药味无处不在。白兰度为了一个偷来的奖杯而大打出手,事实上,这帮奔驰在路上看似对世界漠不关心的浪子们最在乎的,正是这么一个简单但是金光灿烂的奖杯,他们最想要得到的,无非也就是哪怕仅仅眼前这个小镇居民对自己的认可。这种渴望被尊重的需求化为野心,化为暴力,化为爱情,在任何一个时代的青年身上不断被激发着,甚至这种“无因的反叛”也被无数次地在银幕上被重塑成不同的姿态,从马小军阳光灿烂的日子到大岛渚镜头下的青春残酷物语,不羁的东西永远在激荡。过于膨胀的十多二十岁被抻长到我们要用所有回忆去担负的长度,而青春的结局,要么是远行,要么是死亡。白兰度最后骑着摩托车消失在小镇尽头,离开并不仅仅是因为被误解和偏见,而是因为倔强,青春必须一次次地在路上,即便身后有让他沉醉的爱情。小镇只是一个羁绊,所有奔驰的人是不能回头的,他们只能游移在社会的边缘而无法融入——事实上,他们也拒绝融入。这种自我边缘化却又渴望得到某种形式认同的心理状态毫无疑问正是那一代年青人生存状态的最根本矛盾,或者也有可能,是他们的最大悲剧。
这群浪子的最佳形象代言人,除了早逝的詹姆斯•迪恩,好莱坞很难有人能出白兰度之右,而如果再进一步算上白兰度的久远影响和广泛知名度,则“浪子”两个字当仁不让的拥有者就是白兰度无疑了。当回看《飞车党》的时候,我们却发现记忆中那个经典形象却显得如此简单甚至算得上粗糙,骑一辆凯旋机车、一副不满意的怒容、嗡嗡的鼻音、颧骨上带一道伤痕,仅此而已。可是仅此而已的白兰度却更是难以超越,且看看《DETOUR》杂志封面上莱昂纳多全副机车装模仿白兰度的照片吧,装备分毫不差,可是一张稚嫩脸庞的迪卡普里奥难以描绘出白兰度自负又莽撞的草莽之气。毫无疑问,《飞车党》是不可重复的,其最大的原因,正是因为白兰度是不可重复的,片中的Johnny热忱于梦想,却又沉湎于爱情,一丝丝的情感变化难以捉摸又若隐若现。在郊外的一场戏,Kathie一语道出了真相“我现在不怕你了,是你害怕我”,年轻的浪子什么也不怕,却在爱情面前惊慌失措,一时无语。白兰度此刻带着稚气却又有惊惶一闪而过的眼神,当今男星谁又敢轻言超越?
话说回来,《飞车党》在1953年上映却只奖未得并不是重点,它并不是一部足够好到能得奖的片子,重点在于,片中马龙白兰度俯仰生姿颠倒众生,好莱坞一众前后男演员黯然失色。马龙白兰度的俊美和桀骜也不是重点,重点在于,白兰度从影数十年,在影迷心目中经典无数,而现实中令人扼腕的故事也正验证着这个好莱坞浪子并非虚名。从无名小卒到影坛巨星,再到票房毒药,以至火鸟重生,身后留下了6个自杀的情妇、25个子女、1100万英镑的债务。白兰度身上圣洁与邪恶难分难解,却也让人无法自拔,《飞车党》不是白兰度最精彩的影片,却略带讽刺性地成为最有象征意义的。在银幕上一颦一笑正邪反复的,正是那个有很痛恨有人爱的时代叛逆,也正是影史上那个狂傲不羁的白兰度。
虽说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英雄,但是当跨越半个世纪再看白兰度,他的无论扮酷耍帅仍然让人沉醉其中。当影片最后Johnny卸下倔强,独自返回爱人身边,留下一个饱满的微笑,我们仍然为之动容。虽说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浪子,但是当Johnny绝尘而去,我们知道他再去不会回头,荣辱无关,他们只要机器轰鸣,就会永远上路。
原载《看电影》2013年6月下
这篇影评有剧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