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心理学教育片扯到纠结的母女关系

       不需要做任何背景调查，看了这片子也能明白希区柯克是弗洛伊德的脑残粉。这片子跟精神分析的关系之密切，只差没在片头片尾打上“本片改编自弗洛伊德教授提供的案例”之类的字幕了（这是戏谑，并无依据）。
       虽然这部片子的悬念比起希区柯克其他片子相对弱了些，意外性不能说没有，只是会给人一种“跟我猜的也差不多”的感觉。但是整部片子依然是招牌式的希区柯克运镜和线索布置，一头一尾在Marnie母亲家的两场戏从天气、门外小孩到枕母亲腿这个动作和母亲的反应都是前后呼应，算是希区柯克技法的集中展示。
       当然这片子也照样有弱点（希区柯克的片子总是有这类弱点）。让女主怕红色是很糟糕的桥段，因为红色太常见，即使在电影里都很难避开：Marnie受红色猎装刺激纵马狂奔又坠马后，回到豪宅偷了钥匙下楼梯时，能清楚地看到地上铺的全是红色地毯。女主啊女主，刚才看到红衣服都折腾得够呛（更别提跟男主角第一次去看赛马，看到白底红点的骑手服都难受），在这个铺了大面积红色地毯的家里你倒过得好好的，是不是太扯淡了？这种不靠谱的情节设置只能让我充分感受到希区柯克作为心理学发烧友的热情和业余。
      不过，在差不多五十年前的电影里就能如此认真地讨论纠结的母女关系，我真的要对希区柯克感到由衷敬佩。虽然最后的结论很通俗，依然是“永远、永远、永远不要试图质疑母爱的伟大和纯粹”，不过感谢希导，好歹还是让母亲第二次说出了“起来，你弄疼我的腿了”。不知道别的观众有啥看法，我此时只感到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很奇怪从神话故事童话故事到远远近近的文学作品里，关系纠结的母女很少见。也许女性主义兴起以后有不少吧，但我一时只能想起三对：得墨忒耳和珀尔塞福涅、白雪公主和继母、《金锁记》的曹七巧和长安。
        希腊神话中这一对，似乎只是母亲过分溺爱女儿并让她与世隔绝，但终于让她被冥王这样不受欢迎的女婿抢走的故事，不过以女儿在夫家和娘家各住半年的双赢而结束。从人类学角度解读，这个故事既可以理解为婚俗从母系制到父系制的过渡，又可以理解为先民对季节变化的浪漫解释。我不厚道地多想到了一些东西：希腊不愧是西方文化的根源，钱钟书揶揄的西方丈母娘和女婿斗法的传统，追溯到这个故事似乎也不牵强？
        白雪公主和继母的关系其实不算是母女关系，只能算是一老一小两个女人的关系，是复杂的母女关系在恶的方向的简化，至多只能表现问题的一半。据说格林兄弟整理以前，这故事里的继母是亲妈，说明老百姓总是既能辨认又能接受人性中的一切，只有文人们会被自己的价值判断搞得很痛苦。
       七巧和长安倒是货真价实的关系纠结的母女，至少在我印象中可能是我第一次看到亲妈存心让女儿过不好的，也算是打破“世上只有妈妈好”神话的石破天惊第一响。年纪越长，就越了解这种曹七巧式的“妈妈好”其实很常见，并不是疯子的专利：母亲似乎永远不相信女儿能过得好，且永远坚信自己比女儿本人更了解什么对她好。美剧里有成年儿女的妈妈往往对儿子永远无条件支持，对女儿则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大概说明母女关系这件纠结事，环球同此凉热的日子也近了。
       扯得太远，就此打住。不过能让我想到这么多，也说明我深深地被希导讨论母女关系这个当年的心理学热门问题的热情打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