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瑞米·艾恩斯的《亨利四世上下篇》

      《亨利四世》上下篇，可谓一分为二又独立成篇的完整历史剧。这互为因果的四部剧，讲述了从亨利四世（杰瑞米•艾恩斯扮演）篡位，继而平定诺森伯兰家、苏格兰及约克大主教阵营的叛乱，到威尔士亲王哈尔（由炙手可热的红小生汤姆•希德勒斯顿扮演）一步步成长为亨利五世，最终扬威法兰西。这段历史对于英国非常重要，这套剧也通过几个关键人物的沉浮（当然虚构多于历史，比如把哈尔年纪改大，把波西年纪改小，让性格气质反差大的同龄王子相斗，戏剧性强），演绎英国如何过渡为一个统一王国，这套剧创作、上演的时机，与当时的政治风云息息相关，如今它成为伦敦奥运会献礼片，宣扬英国文化，也理所当然。
       莎士比亚最为著名的历史剧，就是《亨利四世》，它甚至还被加斯▪范▪桑特改编为现代背景的《我私人的爱达荷》。无论是原著，还是这一版的电视电影，上篇无疑较下篇剧情更紧凑。上篇中的核心人物，是威尔士亲王哈尔，以及他身边半像父兄半像朋友的福斯塔夫。亨利四世和叛乱阵营所代表的宫廷争斗，与浪荡王子哈尔和福斯塔夫代表的伦敦市井生活，是并行的故事双线，到最后的平叛大战汇成一条线。虽说是电视电影，片方在搭建场景、制造氛围、服装设计等方面毫不含糊，制作相当精良：且不说战争场面，单说开场那串剁肉、卖牲口、修士穿市场、女人抖床单的镜头，浓浓市井气扑面而来；哈尔和福斯塔夫胡混的小酒馆用暖色调，宫廷是偏蓝色绿色的冷色调，反差明显；哈尔王子和叛党阵营里的霹雳火波西王子（乔•阿姆斯特朗）的穿的皮夹克，既符合那个时代，也非常有现代美感。
       时代变化，观众的口味也变。福斯塔夫虽为脏懒市侩、滑稽可鄙的鸡鸣狗盗之徒，却很受莎士比亚时代观众的欢迎，以至于莎士比亚后来又让他以主角身份出现于《温莎的风流妇人》。但正如以假正经闻名的维多利亚时代的观众渐渐无法忍受福斯塔夫，在我们这个娱乐至死的年代，观众即使内心比他还不靠谱，可能也不太容易喜欢这个角色，哪怕老演员西蒙•拉塞尔•比尔在脏兮兮的外表下，有双会演戏的眼睛，他对哈尔一半真心一半巴结的热情，对哈尔摒弃他的恐惧——追随亲王，可鸡犬升天，可打回原形，显然他的命运是后者——大多是通过眼神表演出来的。但是，观众的目光还是会被英俊有魅力的波西和哈尔吸引，尽管波西的表演略显浮夸过火，戏剧感过浓，可看完上篇，你可能忘记这位急急火火、满场骂咧又上串下跳的战神吗？
       没错，莎剧里不少情节发展、戏剧冲突，就是靠这种或疯狂或激情或既疯狂又激情的人物推动的，而这部戏中，疯狂人物围绕的暴风中心，即头戴王冠的亨利四世，即使他并非上篇主角，老戏骨艾恩斯的气场却能稳住整部电影，这种气场，不仅是角色在逆反臣子面前怒而不发的威严霸气，还有功底深厚又完全自如的表演风格，他能轻松地驾驭诗意古典的台词，也能从神情到肢体地暗示人物的内心，更有意思的是，从上篇到下篇，他完全保持着被心病折磨得疲惫又衰老的角色状态，越来越虚弱，直到在爱子面前猝死。
       艾恩斯不是第一次演篡位者，我们还能记起他在《狮子王》里配音的邪恶弑君者刀疤。但这一次，他扮演的是积极正面的君主，他甚至能理性地分析敌我形势，对意欲改邪归正的哈尔说，你的荒淫如当年的查理，我正如今日反叛的波西。他的感情是复杂的，一方面，篡位者必须努力证明自己是位明君，他不仅没为助他登基的各派势力服务，还改革税法，触动封建领主和教会人士的利益，烽火四起，权力岌岌可危；另一方面，他又仰慕钦佩敌人之子波西，希望他是自己的儿子，而非放荡不羁的哈尔。他对儿子复杂纠结的情感也集中在上面所说的那场戏，他用忍住呜咽的颤抖声音说，只有他还想多看看儿子，双手捂眼睛，说他双眼盲目，宠坏了他——这惭愧又仁慈的父爱。除了精彩的对手戏，艾恩斯的独角戏也很动人，尤其在下篇中，他在空荡荡的宫殿里倾吐诗意的独白，借助抱肩、蜷缩等动作，展露出一位孤独、内疚、紧张、虚弱、忧郁、孩子气、整日为王位发愁的君王的内心世界。当然，他临终前对亲王从误会到感动再到面授统治方针的那场戏，感染力也很强。下篇从头到尾都笼罩在死亡阴影之下，层层铺垫让气氛越来越浓烈，直到亨利王猝死这场戏达到高潮。


此文发表于《环球荧幕》10月号，有删减。
因为铁叔在下篇中戏份更多，所以放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