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老去

      还有30年，母亲就会是头脑不再清晰，眼神不再明亮的老人。多年来开朗善交际的她有很多朋友，有我们三个贴心的孩子。所以那时的她会是有着朋友和子女守护的老太太。可是没有一个人，可以给她爱，对她说“我爱你”。没有人，在漫长的岁月里，和她相濡以沫，只为她活着。
      我们都是明朗的孩子，盼望着有个人，给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理由，给她少女恋爱时的娇羞，给她一个温暖的爱情的怀抱。她也是希望有那个人出现。曾经出现过一个男人，愿意爱她，呵护她，接受她离过婚要为三个孩子操劳的背景，她满心欢喜却在最后时刻退缩了，一直以来我不知道为什么，直到她自己跟我说。
      外婆早逝，那时妈妈还是个孩子，外公还是一个一心带领全家奔小康的壮年男子。于是在度过了丧母丧妻之痛后，他们都接受了另一个人，来填补外婆的空缺。
      姥姥的丈夫去世后，成年了的孩子便接她去，轮流照顾各家的新生命。之后便收拾出简单的行李，来到我家。二十几年来，与我们已是感情深厚的家人。他的子女也会在每年过节时，上门拜访，了解自己母亲的生活状况。
      直到去年春天，外公去世。
      姥姥的子女上门，要求要自己照顾老人，并要求几个舅舅每月去探望，送生活用品和费用。突然被重视的姥姥欢喜的再次打包了行李，被送去女儿家里。每逢假期都会跟着妈妈和舅舅去探望她，短暂的相聚看到听到的只是老人的眼泪、安慰的笑容、和她女儿的句句抱怨。姥姥一生勤劳简朴，过去一直照顾子女、子女的子女，像是源源不断的能量。二十几年后重新回去的她老了，连自理都成了问题，他的子女像是接受不了这个瘦弱的母亲，抱怨她的喜怒无常，她成了子女的累赘。
       舅舅们和妈妈每次去探望，回来都会慨叹，无论相处多久，老人还是有自己的孩子，只要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怎么都高兴。可想想老人现在的处境，只能说爱莫能助。
      却没想过，姥姥的处境会是妈妈在最后时刻退缩的原因。她不想，在过了半生的时候抛开自己的孩子，去和另一个人生活，照顾他和他的子女，忙忙碌碌下半生。却可能在最后，仍然是孤独一人，在两个家庭里穿梭。在她看来，成为了一家人以后，就一定要一直永远是一家人。前半生她已经忍受过一次家庭的分裂，后半生，她没有勇气去赌。
       在她看来这是一场赌局，从在一起生病经历挫折到去世，他们只有短短几十年了。可这几十年一定会比她的前半生更坎坷更多事。每件事都有好和坏两个结局，而一路好下去的可能，就是一个规模巨大胜算极小的赌局。她不想给子女添麻烦不想给别人和别人的子女添麻烦，于是思虑很久以后，她仍选择了一个人。
       如果有一天她老去，我会给她最好的生活和我的爱，她的朋友们会给她归属感和老友情。她会很开心，却不会幸福。
       未来的某个人啊，我像盼望着我自己的另一半一样，殷切真诚地盼望着，在她老去之前，你的出现。只愿你能给她她年轻时曾想过的 老去的样子，和真诚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