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人不是美国人
调音师是一个在双重的边缘身份当中获得存在感的人。他梦想的存在方式是一个能在舞台上驰骋的演奏家,但是这种成就感却很难获得。在失败的折磨之下,他终于找到了自己能获得存在感的方式。作为盲人,他能成功地有一份调音师的职业,这是获得存在感的一重理由。而作为调音师,他能演奏那么好的钢琴曲,这是获得存在感的第二重理由。他能够受人欢迎,乃在于人们对于他的信任和依赖。人们会对于一个盲人有更多的同情,同时又认为盲人具有更强的感知能力,会是一个耐心的听者。于是很多人把自己的隐私告诉他。当他弹奏音乐的时候,听者会受到感动。他们需要通过音乐得到倾诉。人们在一个盲人面前会比较少地顾及戒律,这样会获得一种轻松感。这些都是与比赛时众目睽睽之下的舞台和正襟危坐的考官形成鲜明对比的因素——一个是轻松的,抛开很多面具的个体面对个体的小环境;另一个是大众的,规范森严的,社会环境。而艺术真正发挥其价值的地方,在于那个体之间的小环境当中,而不是规范林立的社会大环境。人们需要借助音乐来倾诉自己,乃在于每个人根深蒂固的孤独感。而造成孤独感的原因,在于社会格局割断了人与人之间的真正的交流。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偷窥癖和暴露狂,依然在于每个人的寂寞。
杀人的老太太并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杀人犯。因为调音师很清楚,即使她开枪,也一定是在他弹完了曲子之后。而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杀人犯不会这样等待,她一定会抓住最佳机会除掉目击者,以杀人灭口。要知道,这样的等待,会给自己造成危险: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要想制服一个老太太,并不是很难的事情。在此意义上,调音师与老太太之间就已经不再是目击者与杀人犯之间你死我活的关系,而是相互之间有一种微妙的信任。这种信任的平衡究竟能维持多久,取决于曲子弹的整个过程两个人的内心变化,而变化的原因在于音乐而不在于杀人的事态。如果老太太被音乐感动,她可能会放手。但这样的放手会不会引祸上身?那就看她在音乐当中是否能读到什么了。而在我看来,这种信任感还是可能建立起来的,原因在于调音师演奏了他有史以来最好的一次音乐。他不但在大赛之后不能演奏一首完整的曲子的阴影之下走出来,而且还在极度紧张的重压之下成功演奏了一只完整的曲子。这对于调音师来说,是一次壮举。调音师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目击者,因为作为一个目击者,并不是想着怎样赶快脱身,而是“为了身后的人”而演奏,这是多么奇怪的一种心思。两个人的关系已经完完全全成了演奏者与欣赏者之间的对话关系,有什么能比这样的音乐对话更加微妙的呢?杀人与否并不重要,导演并没有想把电影搞成一个悬疑片,而是关注对于艺术的接受和解读方式。究竟有没有被杀,并不重要,法国人不是美国人.
这篇影评有剧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