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谁是疯癫？（给大部分人看的一部电影）

当McMurphy被两个护工搀进病房，目光空洞，神情呆滞，Chief使劲摇他，我不自觉强烈渴望他能像大闹疯人院后，Meeting前那样佯装呆滞，给Chief一个眨眼暗示。然而，当chief一遍遍确认只是再一次宣告那个放荡不羁，无拘无束的灵魂已经死了的时候，心越沉越低。片刻压抑太让人想哭，却又有攫住情绪的能力，我流不下一滴眼泪，以至于在Chief狂奔出疯人院大声疾呼的时候，没有挣脱和解放的畅快淋漓感，唯有叹息。

完全没法倒回结尾每一个McMurphy行尸走肉无神的镜头。较之额叶切除手术的残酷，我宁肯他的灵魂和肉体同时陨损在一颗子弹下。在这点上，我和Chief一定是一样的，哪怕了结一个失魂落魄，灵与神无可挽回的肉体，也不愿看到一个曾经鲜活的存在被毁灭后，强制被时间轮奸，慢慢腐烂发臭。

习惯性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对于反体制的人总有一种特殊的好感和同情。三傻里的Rancho，肖申克的救赎里的Andy，以及这里的McMurphy。不同的是，前两部都以个人自由的极大实现以及与体制的部分隔离结尾，而飞越疯人院里尽管Chief带着Mc的愿望自由了，但是完成对酋长救赎的Mc成为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牺牲品。三人身上有许多的共性，个性鲜明，我行我素，对生活有自己的理解和炽烈的热爱，向往自由……如果说监狱和疯人院的体制环境比较特殊，那么大部分学生都经历过类似三傻里的教育体制。当看到Rancho蓬勃的求知欲和创造欲在一堆机器中发光发热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个人意志微弱的希望，末了却只能感叹一句我怎么可能不喜欢Rancho，就像疯人院里的所谓疯子怎么可能不喜欢Mc一样。

每部影片中都会有一个或几个体制象征者的典型人物，无论是三傻里的物理学教授还是疯人院里的护士长。说实话，他们并不是邪恶的化身，相反，他们倒是真实社会里正直且受人尊敬的人，他们或多或少都带有了我们生活中那些所谓的学术权威，职业权威的影子。怀着同理心审视这样一批人的时候，我理智上觉得对他们的指责和愤恨是不道德的。因为可能你的某一个老师，家长，尊敬的人，或者说在大体制中取得成功而让你崇拜的某个人，就是和他们一样的人。可是为什么当Mc死死掐住护士长脖子的时候，我亢奋了，就像他说的那样，那一刻就是想杀人，想让她死。
那些对体制怀着全然的信任，又继续不假思索地投身到已有的道德，伦理，秩序维持和延续中去的人，从当时的道德层面来说他们是“善”的。教授和护士长很有可能十分确信他们所做的就是对自己的学生和病人最好的，事实上，他们确实一直兢兢业业地为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提供了“最有效”的服务。

人对人的喜好和厌恶还真是有趣。当影片唤醒自己沉默的小野兽时，爱恨也颠倒了，一面无限依赖体制保护的我们一面忿恨地咒骂。事实上大部分人的选择在大部分时候，依然是站在大部分人一边的。我只能推断人在感性上是具有某种的共性，在集体和同类包围中获得的安全感常常超过其他。反体制的人在大部分情况下依然是少数，体制的好与坏就在某种意义上具有了生杀予夺的权利。哪怕有反体制的意识，哪怕这体制再他妈的操蛋，行动和现实选择中，我们都不会是Mc，所以我们会羡慕他，同情他，因为在我们看来，他从来就是自由的。

他不是没有机会也不是没有能力飞越疯人院，他昏昏沉沉地睡死在敞开的窗边，他再一次离开窗户，只为看Billi最后一眼。如果说绝对的自由不存在，那么Mc的牵绊就在此，他如此珍视朝夕相处磨出的情感，他太忠于自己的心向。

陀翁说了，“人们不能用禁闭自己的邻人来确立心智健全。”
疯癫和正常的界限，似乎从来就是少数和大多数的界限。麻风病院和愚人船到底装不下大多数人。谁又能证明我们在体制下集体疯癫（文革，纳粹）的可能性不存在呢？

写到这里，只想再一次提醒自己，道德的脆弱和不堪一击。道德与不道德的界限，在不同的时间空间中，总是不同的。所以，请永远不要有任何的道德优越感，因为它建立时就有了既定的利益分配，而这样的分配又总是被不断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