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达尔忆述安娜•卡里娜

       了解安娜•卡里娜的身世后，是时隔三年的醒悟——原来这又是一位阮玲玉式的好演员，一样不幸的成长，一样的极度缺少爱，一样的成就了银幕上的精彩。错过《筋疲力尽》，是因为卡里娜被戈达尔“你必须把衣服脱了”的角色要求吓到——戈达尔误会了卡里娜在肥皂广告中是真脱衣。不过他们的合作并不需要等太久，当《筋疲力尽》尚未公映时，戈达尔已经开始为第二部电影《小兵》寻找演员（据他自己后来回忆，《小兵》的紧急上马是因为害怕《筋疲力尽》万一失败而再无拍电影的机会。），而卡里娜自然再次成为戈达尔捕获的目标。这一次，戈达尔不仅成功地邀请到卡里娜，还最终将卡里娜从其男友手中抢过来，双双堕入热恋。
       摄影师库塔尔曾说：“让-吕克拖延《小兵》的拍摄时为了追求安娜？有可能。”早在开机前，戈达尔为了向卡里娜解释《法兰西晚报》登载的“戈达尔已找到下部电影的朋友”的八卦绯闻，便第一时间捧着50朵玫瑰出现在受了委屈的卡里娜门前。他甚至在同卡里娜及其男友进餐时，已偷偷递纸条告白，正顺了郎才女貌的老话，男友的眼泪已经不足以挽留发现真爱的卡里娜，18岁的姑娘向扑火的飞蛾幸福而不顾一切地抓住这突如其来的爱情。
       有两件事始终无法释怀，一是当《小兵》杀青后，戈达尔开车载着卡里娜等人从日内瓦返回巴黎，抵达后，戈达尔问：“在哪儿下车？”卡里娜则回答：“别让我下车。这个世界上我只有你了。”另一件事是，1958年卡里娜搭载顺风车初到巴黎，只有10英镑的孩子过得很辛苦。有一回在位于法国歌剧院旁边的和平咖啡馆中，她遍寻菜单想找出自己吃得起的东西，发现“couvert”只要20生丁即0.01法郎，兴奋地向服务生点餐。然而，这个不是食品（她在学校学的外语是英语），而是“桌布”。
       “他曾是并永远是我生命中最爱的人”卡里娜在《美国制造》片尾的台词，即便是戈达尔有意制造的自恋式告别，但对于卡里娜来说，那或许正是她永生的心声。她们的爱情没能跑到生命的终点，甚至没有抵达青春的中转站，可是那些胶片中记录的美好分明写着：我爱你。
       2007年的纪录片《戈达尔，爱情与诗歌》（Godard, l'amour, la poésie，妖妖舞码DLt244c49d01，字幕t247863579），记录了他与她的爱情，虽然听着法语看英文字幕理解很吃力，但是他们无处不在的合照每一个表情都在诉说着爱情的真相。看完后，想起前段时间还未读完的《电影的七段航程》，戈达尔多次提到卡里娜，话语中当时已届花甲的老人有着遗憾与无奈——再见，阿诺尔德卡Anouchka！
忆述节选如下：

■安娜•卡里娜拍完《随心所欲》后非常生气，她认为我们将她拍得很丑，她也怪我叫她演这部片子，这就是我们感情发生裂痕的开端。
■当我和卡里娜分开时……她是因为我有一大堆缺点而离开我，我也明白之所以离开她的原因，是因为我无法与她谈论电影之故，况且我们也看不出有什么办法能够使彼此沟通，或许需要另一种社会运动来促成吧。
■我认为卡里娜是个很不错的演员，她是北欧人，有很多优点，她的演技优点类似瑞典女性葛丽泰•嘉宝，太过戏剧化，有时根本就不需要使气氛变得那么严肃，但她就是没办法放轻松；不过这是她自己的动作，一点也不像动物，不如说像植物吧。何况她又是丹麦人，她会如此演戏应该不是件奇怪的事。提到卡里娜就一言难尽，今天我才了解到我们要的东西从来没有一次相同过，这就好像我们想和摄影师谈摄影以外的东西一样。我还有另外一次经验是在电视台，那时我一直与同一位摄影师工作，我们正在拍摄一个儿童访问节目。我就想：“这件事一定非常简单，至少这个摄影师有小孩，应该会比别人开放一点，也许他看到访问或我与小女孩的对话时会建议我说‘依我看你一定没有小孩，你不应该问他们这些问题’。”……事实却不然，因为有这么一种尊敬、一种阶级关系或是一种各司其职的专业观念存在，使得摄影师不敢对我的工作提出质疑，这也正是我和卡里娜之间的问题：由于我是高高在上的导演，她是我手下的演员，因此我们之间可说毫无对话沟通的可能。我认为以当时的我而言，照理说应该会逼她说出自己的意见才对，我应该是无法容忍无沟通的情况才对，可是我却毫无动作，而她也无力反抗那种不公平待遇。
■开始时，我与卡里娜非常相爱，共同分享彼此的优点，也忍受彼此的缺点；但到了最后，我只能说是电影把我们完全分开了。我想她一直很遗憾不能去好莱坞拍电影，假如她能去的话或许会更快乐一点。假如她真的想去好莱坞闯天下的话，最好早生二十年，而且还要有机会去洛杉矶才行。
■我想我并不是一个糟糕的电影工作者，我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不过我时常尝试以自己的方式去改善自己。也就是说我很努力地工作，她（卡里娜）也是……唉！我们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甚至在这个我认为较容易一起相处的地方，我们还是无法在一起工作。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