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立难安的在场感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在ICA,晚上八点半才开始放映,ICA的椅子只有一半,头也没办法靠着,很让人难受。影片前半部分的所有内容,暴力、滋掉的声音,黑白糊的画面,和画面中的内容,介质+内容+物理场景的多重效果建构了从身到心的坐立难安。多重的trauma袭来,所谓在场感,竟然是这么来的。
北京的上海的新疆的香港的回忆画面影像砸过来。于是从一开始就在哭。
暴力永远是这样的暴力。
60年前异国的国家机器,甚至可能不是有编制的警察,而是雇来的人,他们拿着一天1000rmb的薪资要拆除这个村落。和民众对峙。民众问向对方“你没有良心吗,你没有孩子吗,你不是在这个国度生活吗”,六十年后的都市,一模一样的对话仍在发生。
又从根上想了一遍,从400年前的法国大革命追求的价值开始,从天赋人权开始,原来人是有机会去维护自己的生存处所,(也可能只是机会,并不是现实)。至少三里冢的农民们有去做这件事。
他们和土地的联结太深厚了。这样和土地的爱,也可以媲美我们能理解维度的人与人之间的爱。可是城市长大的孩子,全球化流动的孩子是体会不到了。
发展和人民,到底如何选择?当权者在追求的,和踏踏实实日常生活中的幸福。发展中国家地区和发达国家地区的裂痕。暴力与
摄影机前是一条界河,对方和“我们”,清晰而明显。
用铁链子把自己和树绑在一起的女人们,带着孩子,用围巾垫在脖子上。
其实如果能结束在抗争现场的树上,三个人面对镜头无言时就刚刚好。这样所有的素材都组成了抗争这一件事。时长上也还好,可是下一幕来到了地下开始了事无巨细的介绍,就都有点坐不住了。
老鼠逃窜,沙质土壤的地道是他们休息的地方。
花了10分钟介绍蜡烛烛光为什么在风口处会变小。
以下为《收割电影》的摘抄(为了消除PDF的混乱格式,c老师还是帮我加入了小标题,不是小川绅介原本的小标题,懒得改了)
自我与感受力 我的性格有点儿像信号灯,喜欢这个世界一会儿变得灰暗一会儿变得明亮。
侯孝贤的抒情性与风土 大家知道中国台湾有个叫侯孝贤的导演吧?现在是世界知名的导演。他的作品风格有很深的抒情性。那种抒情并不是我们一般想象的那种甜蜜的、仅仅是多情善感的东西,而是根植于那里风土的最深处。也就是说,他的电影让你觉得:只有那些脚踏实地的人,才会有这么柔美的抒情,或者说只有脚踏实地的人才会描绘出这么柔美的抒情。
“Far East”无法涵盖的感受经验 对我来说,刚才讲的这些感觉,用东南亚这一地图式的感觉,“Far East”远东这一划分方式是捕捉不到的。而且我是在柏林这一干燥国度的城市里看到的上述电影,因此受到了很大的震动。也就是说,我看了侯孝贤的电影,就觉得果然是出自吃米的民族之手。米与这种气候风土有非常密切的关系。人与风土的呼吸。
人与风土的 日本这个国家,呈现这么个形状,我们就生活在这么一个亚洲型的气候带中有关。为了生存而耕耘土地,建设村庄,选出易于生长的种子,使产业发展起来。而这些在现在,正遭到急剧的破坏。可我觉得,人们在各自的特定的风土中所摸索出来的最适合于环境的生存方式,对事物的思考方式同时也遭到了破坏。我认为人这种东西,就连我自己拍的电影的主题也是如此,很难从自己所处的这个窄小的空间脱离开去。那么,人与人之间的共通点又在哪里呢?我认为:人们在自己的窄小空间里一边不停地纵横无尽,一边需要不停地向深处、更深处挖掘。只有当你向深处挖掘的时候,才会联想到他人,才会获得这种想象力。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认为这一点,不论是对东南亚电影,还是对非洲电影、美国电影来说,都是一条真理。
韩国电影与记录的缺席 不久前,在香港电影节上,偶然碰到了李沧东,谈到了现在韩国电影很出色。确实很好,每个片子都很有特色。当然也有无聊的,也许是我赶巧看到了李沧东的电影所以觉得很好也说不定。确实很有力量,让你感到想说的话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的那种力量。那时我跟李沧东讲:现在全世界都说韩国电影好,日本也是如此。可是据我所掌握的情报,在韩国如果拍了反体制的纪录片,说不定会遭到逮捕,电影也会被禁演。事实上,我们可以比较自由地看到韩国的故事片,都没看过几部纪录片。可是,像日本都有大学问题以及农村问题一样,韩国也应该有这些问题。那么,这些东西既看不到也听不到又意味着什么呢?也就是说虽然现在连日本也说韩国的电影棒,可是,如果产生纪录片的土壤真的很贫瘠的话,那么故事片赖以繁荣的土壤也同样不会肥沃。
关于《恋恋风尘》的感受 侯孝贤的《恋恋风尘》里有这样一场戏:被中国大陆的巡逻艇抓住的渔民被带了上来,因为同是中国人,所以一个士兵为他们蒸了一锅香喷喷的馒头。可是,无论是被逮住的孩子,还是他母亲和爷爷都不吃,怕被毒死。一腔好意的士兵觉得受了悔辱,拿起馒头自己吃。于是,孩子也试探着吃一点……这个镜头非常好,这种紧张感我们就没有。正因为如此,我才更希望这些地方有纪录片的出现,也想看这样的纪录片。
中国纪录片的空白与反思 我曾跟拍《盗马贼》(这是个非常好的片子)的导演田壮壮谈过想看中国纪录片的话题。我说我想看中国的纪录片,他的回答和我一样。他讲自己曾看过几部新中国刚成立时拍的纪录片,有好片子,可是这些年以来就再也没看过什么片子了。他认为在中国,所谓的纪录片,就是专题片。日本是从中国学来的,因此中华民族不可能是不懂记录的民族,一定是在某些地方出了什么差错。
生活知识与电影感性 再说点儿离题的话。比如树和不可燃的树都分不清的话你冬天,那到山里去,冻得不行的时候,要你只好冻死。如果你懂得哪种树是可燃的,你就会把可燃的树枝捡回来,然后劈成火柴棍一样细,这样你很快就会拥有一堆温暖的火。这些事看上去也许和电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可是我认为它本身就是电影。这么一想,就更觉得我们拍电影的方式不行了。结果,我们觉得如果不自己亲身体验一下挖土耕田的滋味,就绝不会拍好农民。这种感受越来越强烈,最终促使我们搬到了山形。
三里塚的政治与差别对待 还有一个原因,农民问题实际上包含着很深刻很重要的内容,这一点,却被大多数的日本知识分子长期忽略了。而我们也不是从理论上推断出来的,是通过直觉感受到的。比如说,假设机场不是建在三里塚而是建在东京都内的居民区里,那么不管怎样,也不会有那种残忍暴虐的事情发生。一点儿也不和农民商量,就拍板定夺了,这种做法,可以说和那些政府官员脑子里的歧视有直接的关系。对方充其量不就是农民嘛,日本是个先进国家,要变成工业地区了,今后,农产品什么的只要从东南亚或是美国廉价进口不就可以了吗。这种歧视感,从生理上就可以感受到,这也激起了我们的愤怒。
三里塚:“农”与拍电影*
为什么到三里塚去?这个问题被问得最多,也总是被最暧昧地回答(笑)。现在如果再有人问这个问题,我可以很准确地说出答案。不过,我总觉得那全是谎言。怎么说呢,因为我们最初到三里塚去的时候,什么也不懂,而且也没想到要待这么长时间。像我这样的人,在某些地方容易被土的气息吸引,即使是在城市的生活中,也喜欢从黏糊的生活中发现点儿什么。在开始拍《三里塚的夏天》之前,实际上曾想要拍这样一个片子:在新宿车站附近的甲州街道的川崎屋后面(现在变得整洁漂亮了,从前有一排类似贫民窟的地方),有很多妓女,还有寺院。那时正好是在东京奥运会前夕,我曾想住到那个乱哄哄的生活中去,通过和那里的人们一起生活,记录下家庭生活的有为转变。在拍《压制的森林》的时候,还曾去那里调查过。
其实,不是三里塚也没什么关系。这样说也许听起来有点古怪,总之,我们想要表现的无非是赤裸裸的生活。正巧那时候,三里塚在提倡什么“举家参加战斗”,因此我们就去了那里。此后,就整天和家庭生活打交道了。还有一个原因,农民问题实际上包含着很深刻很重要的内容,这一点,却被大多数的日本知识分子长期忽略了。而我们也不是从理论上推断出来的,是通过直觉感受到的。比如说,假设机场不是建在三里塚而是建在东京都内的居民区里,那么不管怎样,也不会有那种残忍暴虐的事情发生。一点儿也不和农民商量,就拍板定夺了,这种做法,可以说和那些政府官员脑子里的歧视有直接的关系。对方充其量不就是农民嘛,日本是个先进国家,要变成工业地区了,今后,农产品什么的只要从东南亚或是美国廉价进口不就可以了吗。这种歧视感,从生理上就可以感受到,这也激起了我们的愤怒。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当时对那种面对面的生活有一种异常的兴趣。我自己,迄今为止一直在拍与生活过分脱节的电影,比如说PR电影什么的,也许这起了一种反作用。总之,许多因素混杂在一起,促使我们到三里塚来了。
我一点儿也不认为我们像世上所讲的那样,是带着很明确的主体思想进入三里塚的。但是,包括我自己在内,周围那些盘腿坐在日本的文明和进步之上的人的存在,是促使我们进入三里塚的原因之一。日本的农业人口,到我们父母生活的明治时代为止,一直占总人口的80%。无动于衷地把他们一脚踢开,骑在他们头上制造歧视的我们,不能不说是把自己放到了农民之上。这些事在我心里像针一扎一扎似的。为什么像针扎一样呢?因为我在大学里,曾稍微接触了一点儿民俗学的东西。
有意思的是,民俗学的东西没有一个从城市产生的先例。从城市周围产生的一个也没有,注定是从偏僻的农村,偏僻的地方产生的。桃太郎的故事也是如此。当我们想到各种各样的风俗、习惯,日本人千百年来一直注重的规矩、礼节,以及日本人的原型意识的时候——比如战后,我们学会了民主主义。可是,民主主义这个东西,最近已经开始暴露出其本来面目。事到如今,再提什么民主主义只会遭人嗤笑——这种事,只要研究一下日本古代捕梭子鱼的渔民们定的规矩就会发现:古代日本人早就在做的事,远远超越了战后的民主主义,甚至可以否定它。
农村以及渔村,这些被视作落后于文明标准的地方——冲绳什么的原来是如此,但已经一点点地被资本所侵蚀——既没被侵蚀又保留着珍贵传统的地方,几乎全是偏僻的农村,必须乘船才能去的地方等等。比如说宫古岛好像就是如此。当我们提到日本人的神的时候,那种最纯粹的理解还保留在这些地方。这也是我感到心痛的原因之一。
我不太喜欢农民这个词。特别是用“农”和“业”来讲农业。这是个非常讨厌的词汇。本来,“农”是指更广义的、更全面的事物,“业”指的是生计,不应该把它们混淆在一起。从前没有这个词,是明治以后才出现的。我从三里塚的人们身上所感受到的,也不是农业这种构思。说得极端一点儿,把“农”和“业”混淆起来的是机场。对这种近代性的合理主义,三里塚的农民在说“不”。这一点,我和农民们想的一样。恐怕摄制组的成员们,通过这四五年的时间和农民们一起斗争,已经相当明确地用自己的身体捕捉到了这种感觉。“农”和“业”是怎样互相矛盾的一对事物,“农”是何等的重要。或者说,日本的历史是如何残酷地压榨农、渔、矿这些第一产业,最终这些产业一次也不曾得到解放,而日本的近代化就是建立在此基础之上的。这种状况造就了一批不是无产阶级的无产阶级。这里的人们通过自己的经验深刻地体会到:如果不把这段历史弄个明白,那将来就会变得一塌糊涂。
反对建机场的人们的心情
现在,跑道已经基本上建成了,正在搞附属设施。可是对我来说,我们所做的一切——也可以说是所蒙受的一切——在这一切当中,你还能建成什么呢?我认这一点比任何事都重要。即使你机场建成了,可是在这里,在这个机场里,敢于说“不”,不肯低头的农民不是照样活着吗?说不定还会活得很久。从这个意义上说,机场并没有建成,绝对没有。而我们,只要这些人还活着,就会不停地寻找他们不肯服从的原因,不停地告诉人们机场没有建成。
弗朗兹·法农曾说过这样一句名言:不管一座桥梁有多方便,只要有一个人因为桥的存在而蒙受不便,那么,这座桥就应该捣毁。这句话的意思,它的真意,仔细想一下就会明白。因为建机场而家族离散,有人自杀,只要发生一件这种事,机场就应该捣毁。因为这里有这么一些人,因为建机场而愤怒而怨恨而死去啊!权力一方,已经没有任何依据要在这儿建机场了。
如果细细咀嚼弗朗兹·法农的话,你就会明白农民们为什么要反对建机场,能让你心疼得掉泪——这是因为他们留恋土地呀!至少农民们绝对不会被传媒的那种荒诞的夸张性报道所迷惑。更何况,如果这些报道可信的话,那么,到昨天为止还说联合赤军的浅间山庄事件是正确的,今天又说他们用私刑杀了十四个人是错误的,这种东跑西窜、不成体统的报道是不会有的。
思想这个东西就是这么回事儿,不是只有读康德马克思黑格尔才算是什么思想,思想归根到底是指你明天怎样活着。
所以,即使机场在这里建成了,那也是作为权力之幻想的机场,而绝不是我们的历史时间中的机场。对佐藤荣作来说也许是机场,可是对我们来说却充其量不过是一片广表的荒野。正因为能坚持这样想,才有在这里拍电影的意义。还有,虽然我没打算在这里待一辈子,可也没什么关系,因为我可以把在这里学到的、看到的珍贵经验带到下一个地方去。在这里,我们的那些已经看透了一切的农民们,用心灵把他们的不肯屈服的意志显示给我们着。当然他们不是有意识这样做的。可是,在他们心里流淌的,难道不正是真正的善良吗?就是把自己的身体绑到树上,也要和权力斗。这才是出自心灵深处的善良啊!
若让我说的话,最懂得三里塚的人们所显示的这种发自内心的善良的,恐怕是那些在日的朝鲜人和未解放部落的人们,或者是更贫困的人们,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