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主义赞歌&怎样留下理性的思考

《漂流少年》所讲述的故事是非常典型的存在主义文本,每一集本质上想要表达的是同一个主题:发现生命没有意义的残酷真相后,如何依靠创造自己的意义活下去。
对不同作品里存在主义表达的分析,我居然已经写了三篇。存在主义真超模啊,感觉随便什么动漫电影小说都可以无脑套存在主义公式分析呢。
所以说,观众带着什么样的预设就可以从作品里解读出什么样的主题,这说明作品的内涵是语言无法阐释的。那么解读本身又有什么意义呢?因为享受“解读”的过程,相信“解读”给自己带来的价值,那么“解读”就是有意义的。这何尝不是一种存在主义。(看吧,公式太超模了)
那么除了存在主义,《漂流少年》还讲了些什么?
聚集在学校里的四十名少男少女随着校园一起被卷入了一场穿梭于各种异次元的漂流。他们运用漂流给自己带来的超能力拼命寻找着回到原来世界的方法,逐步探寻世界的真相。
人类自然科学的发展推动了对世界和神秘的祛魅,逐渐趋于主流的科学理性杀死了上帝,人们发现自己不过是另一个品种的猴子,不是什么上帝创造的万物之灵,死后的世界更是没人知道咋回事儿。于是,一种巨大的虚无感升起了。丢掉信仰的人类开始怀疑生命和存在的意义,陷入现代性精神危机之中。
人失去了自然秩序中的尊贵地位,被抛入了一个无限的宇宙中漫无目的地漂流。没有自然法则来引导他,没有确定的得救道路。
剧中角色面临的“漂流”其实就是这样一种状态。为了应对现代性精神危机,人们纷纷提出了自己的解决方案。有人想从一切未知的现代逃回有着固定得救道路的宗教,于是安艺老师选择重新造神、复辟宗教,给予学生追随某种东西时的安心感,但这无疑是在开历史的倒车,有导致人性异化的风险。有人想通过从集体中获得的价值淡化个体的空虚,于是精通权术的明星成为了独裁者和领导人,推行集体主义。可是集体天生要求统一,当“不合群”的思想无法统一在集体前进的方向上时,他们就无法从集体中得到一种固定的人生意义。有人想通过研究自然科学,与浩瀚宇宙和玄妙的科学融为一体,消解人生那些微不足道的烦恼。于是拉吉塔尼驾着科学的巨轮驶向了浩瀚银河。不过做科研具有一定的门槛,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寻找意义最有效的道路应该是以希为代表的存在主义和以长良为代表的后现代主义。前者积极、乐观,后者逃避、摆烂,希和长良代表着现代人的一体两面。在故事中,希追逐光点的身影打动了长良,唤起了长良内心深处理想主义的一面。于是我们看到了最后一集长良在无垠宇宙中最震撼人心的日剧跑,看到了他从希那里传承的,做出选择和相信选择的勇气。
在漂流的世界里,空间被无数个不同世界拉得无限大,人的时间被永恒无尽的寿命拉得无限长。一方面,角色人生路上的一切经历在永生面前都将变得渺小、淡化,引发角色的现代性精神危机,这一设定可以为存在主义的主题表达蓄势;另一方面,这为作品的群像人物塑造方式提供了一种新的可能:只展现角色人生旅途的启程和终点,略去中间成千上万年的过程。时间的磅礴、生命的沉重,角色的一生在两三句简短的总结中结束了。看似举重若轻,实则把角色深深嵌进观众心里,引发无限的思考与遐想,最短的篇幅就这样最大限度地提高了角色形象的深度和厚度。无论观众在前面的剧情中对安艺老师、朝风、明星、拉吉塔尼等角色有怎样的情感、看法,天地流转、沧海桑田,他们的故事已经完结,是非对错都不再有意义,留给观众的是他们的生命中更本质的那些东西。时间会淡化情感,留下思考中更理性的部分。
纵观全剧,“留下理性的思考”这一理念贯穿始终。导演夏目真悟在访谈中表示,希望《漂流少年》是一部让观众主动去思考的作品。这一点是如何在剧中体现的呢?除了上文所说,夏目真悟还在分镜、叙事、音乐等方面做出了尝试。
贾樟柯曾说,长镜头是民主的镜头,因为它把理解的自由交给了观众。长镜头没有固定的角度和景别,允许观众产生自己的角度和理解。这和夏目真悟的理念相吻合。可是以手绘为主的日本动漫却天生不适合运动长镜头的应用,否则会大大增加背景作画的工作量。而《漂流少年》另辟蹊径,在镜头叙事中用一连串2-3秒的短镜头不断改编视点,提供了“无限”的角度,用类似“视觉暂留”的原理达成了和长镜头一样的效果。
夏目真悟选用了一种“寓意大于故事”的叙事风格。如果问问看过本作的观众,几乎没有人能保证自己完全看懂了《漂流少年》里发生的所有故事。对本作故事理解的难度不仅体现在高密度的信息、意识流的画面,更应该归结于编剧对故事细节有意的省略。漂流的机制、各个世界的规则、时间线的规律,这些对世界观十分重要的设定以及相关解释都只用几句台词简单带过,大量的篇幅则是用来展现它们对故事发展的影响。而《漂流少年》的故事本身又是单元化、寓言化、非连续性的。这就要求观众不求甚解地观赏《漂流少年》的故事,把注意力放在“寓言”和“寓意“上而非漂流世界的奇异景观。视听奇观成为了背景,观众的思考才是故事的主角。
本作对音乐的使用非常克制,从不大张旗鼓地渲染情绪。节奏紧凑的寓言故事驱动观众用理性思考,压抑自己的情感。接下来又在故事行进到最高潮时,精准独到地切入音乐,举重若轻地释放情感,让观众在感性上感受到故事的厚重,从而在理性上进行更深层次的思考。例如长良和瑞穗在虚空日剧跑的那段数摇,其他作品也许会选用情感更浓烈的音乐,而《漂流少年》在这里却通过数摇叛逆且不自然的节奏和结构,达成了一种理性与浪漫的诗意融合。即便是渲染情绪,《漂流少年》也是强调美感、引人深思的。
《漂流少年》存在主义的赞歌
近年来难得一见的作者动画,值得一看。
瑞穗可爱捏
参考文献:鱼太两期番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