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义视域下《热辣滚烫》的创作新境与意识觉醒

女性主义视域下《热辣滚烫》的创作新境与意识觉醒
一、女性主义视域下的破茧与重塑
在人类文明的漫漫征途中,女性在历史的长河里长久地深陷于被压抑、被隐匿的泥沼,处于一种近乎“无性别”的困境之中。当女性的“缄默不语”渐渐演变为一种生活的惯常模式,女性主义题材在影视文学领域的探索便陷入了僵局,要么停滞不前,要么被边缘化,沦为可有可无的“他者”。在传统男性主导的“凝视”语境之下,女性群体于影视文学作品中的身影寥寥无几,她们的形象鲜少被深入挖掘与真切呈现。长此以往,为了迎合观众猎奇的目光,影视与文学作品里的女性角色逐渐被弱化、矮化,沦为男性角色或剧情的点缀或附属,其自身的独特魅力与多元价值被无情忽视。随着现代社会的不断进步,女性经济地位和思想高度得到提升,女性的斗争意识也在全面觉醒,女性主义的叙事视角已成为当今女性为自身诉求发声的方式之一。
(一)女性创作视角下男性形象重构:从“男性凝视”到“凝视男性”
当女性成为创作者时,一种微妙而深刻的转变悄然发生。以往在创作语境里无处不在的“男性凝视”,在女性创作者的视角下,开始被巧妙地扭转。贾玲在《热辣滚烫》中的男性形象就不再总是强大的、具有主导性的,而是被置于被观察、被剖析的位置。以影片中最主要的男性角色——雷佳音饰演的昊坤为例,他表面上看着光鲜亮丽、有自己的坚持和理想,其实内里更多的是软弱无责任感。面对拳馆教练的本职工作,他总宣扬打拳和卖健身卡是是两回事,一方面自视清高的认为自己来拳馆是为了打拳和梦想,对推销卖卡行为颇为抵触并对他人的推销活动嗤之以鼻,另一方面却在业绩的重压下在朋友圈频繁转发推销信息,借游玩之名带乐莹去健身馆周年活动。这些行为充分暴露了昊坤自我塑造的清高有理想,不愿沾染“俗世”的形象下无事业心、业务能力低下的事实。面对自己心中的理想,昊坤对其的重视程度远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样重要。在俱乐部内部拳击比赛中,他按老板要求放水失去了代表拳馆比赛的资格,并喝醉后向杜乐莹大倒苦水并寻求安慰,整个过程没有采取任何实质性的反抗行动。之后他依靠乐莹的支持与帮助,昊坤最终站上了赛场,却在三万元的利益诱惑下轻易地放弃了自己梦想,在最后一场职业赛中打假拳并转身当起了建筑工人。面对物质的诱惑,昊坤选择放弃梦想,软弱的妥协,甚至在现场见证影片结尾乐莹站上比赛台为自己“赢”一次的梦想成真的场面后,昊坤也没有重燃起任何对曾经梦想的斗志,他只想着和乐莹“重归于好”。在感情上,昊坤在与杜乐莹的相处中,他一开始就若即若离,在发生亲密关系后脸色难看却直接搬进乐莹家享受起乐莹的照顾,后来别人问起他俩之间的关系时否认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其自私、不负责任的渣男本质被暴露无遗。影片结尾乐莹完成自我的转变和成长后再遇昊坤,她的内心无甚波澜,她拒绝了和昊坤去吃自己讨厌的牛蛙,用一句“看我心情”打发了昊坤,就坚定的矫健的奔向了远方——昊坤不过是她过去人生的一个小角色,成长中的一段插曲,未来和梦想才是她人生的主题。
(二)女性创作者对创作新境的构建
文学评论家刘思谦提出女性主义的价值目标“不是要以女性至上来代替男性至上、以女权来代替男权也不是以一连串女作家的名字来点缀、丰富以男性中心、为主体的传统文学。”
女性创作者由于自身在性别语境中的经历,往往天然地具备一种直觉性的“反男凝意识”。她们深知传统“男性凝视”下女性被物化、被边缘化的痛苦与不公,所以在创作过程中,会不自觉地抵制这种模式的延续。这种意识犹如一颗种子,在女性创作者的创作思维土壤中生根发芽,促使她们在塑造角色、构建情节与表达主题时,有意地避开男性视角下对女性的片面解读与物化呈现,以一种更为平等、多元且赋权于女性的视角去展开创作画卷,从而在作品中彰显女性的力量、价值与独立人格,对传统创作模式中根深蒂固的性别偏见予以有力回击,并为构建更加平等、多元的创作生态贡献力量。
1. 反物化叙事:重塑性别语境下的主体尊严
在这个充满“男性凝视”的世界里,女性的价值往往取决于外貌,女性的能力以及内在品德等诸多重要品质,在这种阴影下被严重忽视与贬低。但在新世纪女性主义视域下,女性身体从过去被物化、消费化的对象,经由自我凝视与审视获得获得了主体性,在大众与自我的双重凝视下于多种文本里生成多元话语与价值内涵有了更多阐释空间。《热辣滚烫》中杜乐莹前期所经历的妹妹的鄙夷、男友与闺蜜的背叛、职场老板的骚扰以及表妹的背刺等一系列挫折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她的肥胖,而是源于她的善良以及对自身主体性意识的缺失和对他者下意识的“讨好”。正如导演贾玲所言,《热辣滚烫》这部影片的核心“不是讲减肥的,也不是讲拳击的,而是讲述一个善良的人想更好的做自己、想更爱自己多一点的故事。”从《百元之恋》到《热辣滚烫》,贾玲删去了原版女主被强奸的戏份,选择增加乐莹受伤后的跳楼片段来表现人物内心想法的巨大转折。先由一段大远景的长镜头展现乐莹独自上楼,她“身上微弱的光亮”几乎被黑夜吞没,暗示她濒临绝望的内心。当乐莹回到家一跃而下,躺在地上大哭的戏份则以一种悲壮意味的镜头呈现:浩瀚黑夜下,呼啸的风吹着乱舞的窗帘,跳楼的主角脸上满是雨水和悲伤的泪水。最后以天亮时,暖色的朝阳缓缓笼罩整栋建筑这种写意的手法预示乐莹心境的巨大转折。这段改编是对传统叙事和人物塑造的成功反叛,女性心境的巨大转变不需要男性压迫下的强奸、带着柔弱破碎美感的镜头等物化女性的戏码。
2.多元价值的塑造
女性主义视角下的价值取向往往更加多元,注重对人物自身的成长。在众多以赢得比赛、获得巨大财富或名利为唯一目的“主流电影”,《热辣滚烫》并不以世俗眼光来衡量个人价值,而是一种源于他者而又与他者无关、属于向内而生的女性生命力量之觉醒。许多女性励志故事常常需要由男性参与的爱情叙事才能完成,而《热辣滚烫》中创作者认为女性并非权制意识形态的空洞符号,而应当主动为自己的实践命名,女性有必要进行一种反抗的文化实践来实现主体性意识的存在。影片清醒地逐一避免了绝大多数“她叙事”电影都极易陷入的爱情励志、回归家庭等父权文化窠白,同时去探寻新的文化表达形式,建构为女性发声的影视文学作品实践。
3.镜中觉醒:主体意识的萌发和构建
主体性意识的觉醒并不是一蹴而就的,它的主要驱动力来自主体的自我凝视与审视。影片中乐莹多次凝视镜中的自己,现实与虚拟的交织、自我与自我的碰撞,隐喻着乐莹自我意识觉醒的阶段和过程。根据拉康的镜像理论,婴儿在镜子前通过对镜像的认同构建自我意识,这一过程包含着误认与理想化,而主体在与他者的关系中不断重构自我。在电影《热辣滚烫》中,乐莹的意识觉醒历程也可借由镜像理论剖析。乐莹最初处于一种被生活压迫、自我认知模糊的状态,类似婴儿在镜像阶段前的混沌。她遭受了诸多挫折,如被表妹欺骗、工作丢失、被网暴等,生活对她而言是一系列的打击与否定,她只能蜷缩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自我价值感极低。此时,她对自我的认知是破碎且负面的,就像在黑暗中摸索却找不到方向的行者。
当她开始接触拳击运动并结识昊坤后,新的“镜像”开始介入。拳击台上的对手以及昊坤的形象成为了她的“他者”参照。在与对手的对抗中,她逐渐看到自己的力量与可能,这是一种对新自我的初步误认与探索。她开始模仿学习拳击技巧,试图在这个领域找到自己的立足之地,如同婴儿在镜子中看到理想自我并努力靠近。昊坤作为她生活中的重要“他者”,既给了她情感上的波动,也让她在对比与互动中有了更多自我审视的机会。然而,昊坤的复杂与摇摆也让乐莹在这个阶段不断经历自我怀疑与重构,她在对昊坤的情感依赖与自我独立之间挣扎,这是在与他者关系中自我意识的曲折成长。而经历跳楼事件后,乐莹像是经历了一次彻底的自我破碎与重生。她从泥沼中爬起,开始真正地将目光投向内心深处的自己。她不再单纯依赖外界的“镜像”,而是在自我的废墟上重建自我。她坚持锻炼、专注拳击训练,这个过程中她对自我的认知逐渐清晰且坚定。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自我否定的乐莹,而是一个有目标、有力量、敢于追求自我价值的女性。此时的她,实现了从对“他者”的依赖与误认到真正的自我意识觉醒的跨越,她的自我构建不再基于虚幻的理想镜像,而是源于对自身经历深刻反思后的内在力量的凝聚,她在与世界的互动中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主体位置,完成了从被生活裹挟到主动掌控生活的意识蜕变。
二、结语
《热辣滚烫》在女性主义视角下的创作实践,为影视领域带来了新的活力与思考。它让我们看到女性创作者在打破性别壁垒、重塑性别文化方面的巨大潜力,也为未来的影视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灵感源泉。期待更多的作品能够追随其脚步,在女性主义的道路上不断探索与创新,共同推动性别平等的影视文化生态的构建,让女性的声音在影视世界中更加亮、多元且充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