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自我的人生,还是非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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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电影落幕,我的第一感觉是这部电影不如叫《你想生活在怎样的世界》。
首先,在看这部电影之前,我几乎没有看过宫崎骏的其他电影,也不了解他的生平,因而我在这部电影中看不出太多关于他个人人生成长的折射,也看不到代表着他的男主角内心成长的轨迹,我只看到了他试图想象和描绘的世界是怎样的。
在进入那个世界之前,可能比较有代表性的情节,是他用石头砸破了自己脑袋,在后来的痛哭流涕里他坦诚这是他“恶意”的记号,也许这一事件代表着男主牧真人在缺少母爱、自我封闭,抑或是对父亲再娶、进入陌生世界的不满和反抗,总之我只能理解为这是一人生伤痕对男主的影响,结合后来他所进入世界的丰富内容和深层隐喻,这种跨越是不对称的,因为前半部分的叙事并未铺垫与后半部分相对应的战争、世界、欲望与追求等更宏大的母题,我只看到了一个内心脆弱、故作坚强的失母少年。
在电影的中后半部分,我就自我的理解,谈一谈我所认为宫崎骏所描绘的“塔”是一个怎样的世界。首先,“塔”这个概念象征着什么?它或许是一个我们追求的世界,我们想象中美好的世界,即“乌托邦”,是你的美梦,也是你的精神寄托之地。进入“塔”的契机,来自于苍鹫的欺骗,苍鹫以男主母亲为由欺骗了男主,这代表着进入乌托邦的前提是你有心心念念却不可得之物,即自我欲望的不可满足,另一方面,结合苍鹫在后来说的台词中所呈现的悖论性,也能想象到进入乌托邦的另一要求是发现自我抑或是自我认识这世界的有限性,罗素在20世纪初所提出的理发师悖论仍然深刻。
进入“塔”后,男主坠入到地底世界中,首先见到了被宫崎骏赋予了某种悲剧英雄主义的鹈鹕,我不免想到许多日本导演酷爱的一种民族叙事:日本国土狭小,资源匮乏,国弱民穷,从古以来多灾多难,但我们顽强生存。这一自哀自怜自叹的日式美学见于“我知道这世界如朝露一般短暂,然而,然而”的古代物哀俳句,也见于去年新海诚《天气之子》中东京大地震时的自我歌颂。鹈鹕不正是如此吗?被强行带到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因自身的弱小,注定做这世界的配角,但仍勇敢起飞,死于烈火。宫崎骏描绘它的时候,不正是在描绘日本吗?
真人打开墓地之门后,看见了大海上的众多帆船,船的构造几乎跟大航海时代的殖民者三角帆一模一样,这不免让人觉得在隐喻历史的开始。之后真人碰见了年轻的雾子,雾子是一个捕鱼者,抑或是分赃者,收集大海的财富,交易给世界的买家与玩家。而哇啦哇啦们更像是这世界的单纯之物,抑或是未开化的人,又或是理想主义者,他们无害,但也以大海的财富为养分。
后面的隐喻就比较明显了,鹦鹉们所树的旗帜正是纳粹第三帝国的军旗,他们获得了铁匠的房子,掌握了这世界最大的暴力,他们生活在分工明确的社会体系中,纯粹的“个人”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有“部分”,就连后来的鹦鹉王所说的,“要让民众知道,王做了一个王该做的”,似乎也暗示着最高的统治者也被捆绑于这辆集体马车,没有权欲的私人部分。如果说哇啦哇啦代表着无能力的“善”,鹦鹉就代表着能动性的“恶”。
舅公作为这一世界的最高统治者,应当说上帝,他其实并不进行统治,而是构建游戏法则,比如他搭好的积木,那些积木石头本身带有恶意,这不就是我们日常所熟知的物理法则吗?它们是物质世界的秩序,但本身就能为人的恶意所利用,科学技术在现代两次大战中被广泛应用,造成了巨大的破坏和伤亡,在真人进入墓地的时候,那座墓地正是用这些石头砌成的。
总之,这个世界是如何的呢?这个世界并不比真实世界好到哪里去,它必须有“秩序”,有上帝,有玩家,有配角,有资源,有权力和欲望,有特权,有执行者,有暴力,也有等级。舅公是明治维新前后被天外来物砸中,进入了这座“塔”,日本也是被不速之客叩门,在那一年真正进入了真实的全球意义上的人类世界。真人代表着有“伤痕”的日本,必须再一次的走进这个世界,但是这个世界如何?对那个少年来说,对日本来说,这不仅是自我想要活出怎样的“人生”,更重要的是你想在怎样的世界里生活下去。
对个人来说,这个世界是试图抚平伤痕的乌托邦,是苦苦求索陷入虚无的一眼清泉,只是你找不到没有杂质的石头,你所构造的世界最终的力量不来自你自己。这个跟现实一样混沌但可以想象的世界像是你终于无能为力,呆坐在一个没有阳光的下午,慢慢在你意向里展开的水流,但胡塞尔没法告诉你,被给予性来自何方。
最后颇值得玩味的是,舅公代表着的上帝所在的居所,要从罗马式神殿进入,进入后是地中海风格的花园,到头来还是西方先知统驭这个世界,但被选中的继承者,那个伤痕少年,只是因为他有氏族的血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