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球帝国2000年：逃不出历史循环的怪圈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猩球崛起：新世界》上映了，这已是“猩球”这个纵跨半个多世纪的大IP衍生出的第十部电影。
依制作年代不同，可将“猩球”系列分为三阶段：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人猿星球》（1968）、《失陷猩球》（1970）、《逃离猩球》（1971）、《猩球征服》（1972）和《决战猩球》（1973）不妨称为“老五部曲”。其中后三部，出现了一个你我都很熟悉的人物：凯撒。没错，就是2011年经典重启后的主人公。
蒂姆·波顿于2001年拍摄的单片翻拍自老五部曲的第一部和第二部——也就是1968年的《人猿星球》+1970年的《失陷猩球》。
2011年的《猩球崛起》、2014年的《猩球崛起2：黎明之战》及2017年的《猩球崛起3：终极之战》，则是被更多年轻影迷所熟悉的“猩球崛起”系列，加上新上映的这部《猩球崛起：新世界》，构成了“新四部曲”。
其中，《猩球崛起》和老五部曲第四部《猩球征服》相似度很高：讲的都是被人类奴役和虐待的猩猩们在首领凯撒的率领下愤而起义、追寻自由的故事；而《猩球崛起2》又是对老五部曲最后一部——《决战猩球》的翻拍，影片聚焦于猿族内讧及作为贤明领导者的凯撒如何在幸存的人类和好战的同类间小心翼翼地维系和平......
光这么介绍，你可能有点晕。其实“猩球”宇宙的时间跨度虽达千年，却并不复杂，正如《猩球崛起3》中军人誓词说的那样“我们既是开始，也是终结”：这一漫长故事的终局恰恰是它的开端，形成一个逻辑上的完美闭环。
厘清这个“圆环”，能方便我们回顾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并了解它的真谛：一切早就注定、人类失败的宿命不可更改。
而这，就要从故事的开端——1968年的《人猿星球》谈起。
一
影片讲述一艘来自1972年的宇宙飞船以近光速旅行、历经时空扭曲后，盲打误撞地穿越到3955年的一颗未知星球上。
船长泰勒吃惊地发现：该星球的环境虽与地球相仿，可生活在那的人类却处在原始社会，他们智力低下且无语言能力——这和《猩球崛起：新世界》描绘的状况相似，人类成了所谓的“哑口”。（在《人猿星球》中，我们并不知道人类为何会丧失语言能力，直到《猩球崛起3》补交了答案：因为他们感染了变异的“ALZ-113”病毒）
正当泰勒一行人感到疑惑时，一群外表酷似猿猴的大军突然杀到。他们不由分说将一众“哑口”和泰勒三人捕获关押（《新世界》几乎原封不动地照搬了这一名场面）。
原来，进化出高等智慧的猿族才是这颗星球的主宰，而人类不过如地球上的动物般是供其消遣和研究的对象。
会说话的泰勒给一直信奉“人是低等动物”的猿族学术界带来了冲击，这引起了科学部长泽斯博士的警觉——因为泽斯了解人类狡猾凶残的“邪恶”本性，泰勒的存在被视作对猿族的威胁。
在一对同情人类遭遇的猿族科学家夫妇的帮助下，泰勒带着同样被猿人俘获的人类女子诺娃一起逃离了监狱。
最终，在猿族禁区的海滩上，泰勒发现了锈迹斑斑的倒塌了的自由女神像。他这才恍然大悟：眼前这个“猿尊人卑”、“上下颠倒”的世界并非外星，而正是2000年后的地球。
影片这一惊天反转带来的震撼效应绵延至今：后世多少科幻片讲到最后，说的都是人类作茧自缚、自取灭亡这件事。
很难想象这样一部脑洞大开、观念超前的电影竟诞生于五十年前，《人猿星球》反写了达尔文的进化论并影射了美国当时的种族制度，通过对人-猿身份的倒错揭批了弥漫于人类社会根深蒂固的等级意识。
片中猿族视人类为可任意驱逐和杀戮的“野兽”，一厢情愿认定他们无思想、无灵魂，何尝不是现实中人对动物、曾几何时白人对黑人的的态度。
其实猿族自己建立的国度也并非人人平等的乌托邦，在其内部，成员亦分三六九等：大猩猩和红毛猩猩是统治阶层，而热爱和平的黑猩猩反而是位于底层的“下等猿”。
更不肖说《猩球崛起：新世界》中的国王，干脆成了一个“视猿命如草芥”的独裁者，完全背离了凯撒的初衷。
看来，人猿再造的“新世界”不过是弱肉强食的旧世界的翻版。
《人猿星球》涉及的阶层、反战、环保和反人类中心主义议题时至今日仍不过时，尤其是对人类本性的探讨和现代文明的反思更是振聋发聩、余韵悠长。
2011年重启的新系列对这部首作多有致敬。譬如以下细节：
1、《人猿星球》中，泰勒给自己救走的人类女子取名为“诺娃”，在《猩球崛起3》中，凯撒一行人也救了一个失去亲人的人类女孩，红毛猩猩莫里斯也给她取名“诺娃”。当然，到了《猩球崛起：新世界》，女主角还叫“诺娃”。
2、《人猿星球》的猿族禁地中藏有一只人类制作的会说话的玩偶，它为结尾真相的揭晓——人类文明先于猿族埋下了伏笔。（《猩球崛起：新世界》也有一只“会说话的玩偶”）
而在《猩球崛起3》中，莫里斯曾送给诺娃一只玩偶。这只玩偶非常关键，其上残存的血迹沾染了“ALZ-113”，这直接导致伍迪·哈里森饰演的大反派“上校”最终也染上病毒并在凯撒面前自杀身亡。
3、救助泰勒的猿人夫妇是心理学家奇拉和考古学家科尼利斯，他们是老版凯撒的父母（新版修改了这一设定），为纪念自己的父亲，凯撒给自己的孩子取名科尼利斯——而新版凯撒的小儿子也叫科尼利斯。
4、时至今日，很多人仍对《猩球崛起》中凯撒反抗人类殴打时那声石破天惊的“No！”记忆犹新，这一振奋人心的设计也源自《人猿星球》：只不过原版是喉咙受伤的泰勒突然开口说话，惊呆了一众猿人。
我们看到：到了《猩球崛起：新世界》中，又变成诺娃突然开口说话......当同样的梗被玩三次之后，就叫黔驴技穷。
5、《人猿星球》中猩猩用高压水枪呲射泰勒的情节让人想起《猩球崛起》中的人类也是这么虐待凯撒的——这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二
下面讲讲老五部曲的第二部《失陷猩球》。故事紧承上集：一路搜寻泰勒踪迹的宇航员同事布兰特同样意外坠入人猿猩球，他遇到了第一部中的人类女子诺娃，正当两人打算寻找失踪的泰勒时却被猿人抓获。在暴虐成性的将军乌尔苏斯的鼓动下，猿族大军开始集结，打算将星球上的人类彻底歼灭。
相较前作，这部续作逊色得多。前半部两次三番刻画猿人和布兰特、诺娃的追逃戏码，颇为无聊。布兰特发现纽约地铁从而得知身处地球的桥段也与泰勒发现自由女神像的情节如出一辙。待到后半部“变异人”登场时，剧情更是拍飞了......
“变异人”是一群隐藏在沙漠禁地中的幸存人类，不同于其他弱智人群，他们拥有操控别人心智和行为的致幻能力并将一颗核弹作为上帝供奉。
影片结尾布兰特找到了被“变异人”拐来的泰勒，与此同时，猿族大军也攻入了禁地。混战中，布兰特和诺娃双双阵亡，万念俱灰的泰勒凭借最后一口气按下了末日核弹的按钮......
令人不解的是：遭遇核辐射的“变异人”是如何在其余人都是弱智的情况下保持心智甚而进化出超能力的？拥有如此能力，他们为何不尝试收复失地而只是以守代攻？既然有能毁灭整个世界的末日核弹，上一代人类又是如何在与猿族的大战中败北的？——这些影片全无交代，只在一阵白屏（地球毁灭）中匆匆结束。
当然，《失陷猩球》摄制于美苏冷战高峰期，你可以把电影当作全球核恐慌的产物，以此原谅它的粗陋。我不知这一“世界玩完”的结尾否受到了《奇爱博士》的启发。
先前介绍过，蒂姆·波顿的《人猿星球》综合了老五部曲的前两部，故事主线同样是宇航员在异世界的冒险经历，就连犯的错误：那经不起推敲的结尾都一模一样。
与原版不同，马克·沃尔伯格饰演的宇航员里奥（对应老版中的泰勒）抵达的真是外星球，只不过当他在异星缔造短暂的和平重返地球后，发现熟悉的故乡竟已被猿族占领......而猿族的始祖，正是他在外星击败的泰德将军（对应老版中的乌尔苏斯）。
可你若看过影片就会发现：里奥明明将泰德反锁在了坠毁的太空站主舱内（只有里奥的指纹才能打开），太空站又确已报废，否则里奥可以驾驶其离开。那么泰德是如何离开人猿星球、穿越虫洞并抵达地球的？
按理说，凭蒂姆·波顿的能力，不该犯这么大的错误。
三
接着说老五部曲的第三部《逃离猩球》，这是一部连接“猩球”正传（宇航员为主角）和前传（凯撒为主角）的过渡作品，它将正传第一部《人猿星球》进行了反写：
在泰勒按下核按钮，与猿族同归于尽的时候，人猿科学家夫妇——奇拉和科尼利斯驾驶着泰勒的宇宙飞船侥幸逃脱，并穿越回了2000年前的地球。而此时的奇拉，已然怀有身孕。
本集中科学家夫妇的角色功能与第一集中的泰勒相同：他们都是以一个外来者的身份闯入陌生的世界，以此构筑戏剧张力。
就像无论第一部中的猿人还是第三部中的人类，面对初来乍到的不速之客，一开始都表现出了根深蒂固的种族偏见——压根不相信对方能是什么智慧生物。
然而当猿人开口说话时，人类觉察到了危机，他们从奇拉口中得知：未来的地球将被猿族统治，而人类会成为他们的阶下囚，且地球将在3955年被一颗末日核弹所毁灭。
为避免这一悲惨的未来，人类杀害了奇拉和科尼利斯以绝后患，但他们的孩子——凯撒，却被马戏团老板阿尔曼多（对应《猩球崛起》中詹姆斯·弗兰科的角色）以掉包的方式拯救下来。
《逃离猩球》还埋了个梗，依旧呼应《猩球崛起》中凯撒突然开口说话的一幕：当科尼利斯向人类揭秘猿族何以崛起的时候，说到若干年后将有一只黑猩猩第一次明确向人类发出“No”的讯号并率众起义。
四
终于来到老五部曲的最后两部《猩球征服》和《决战猩球》，之前介绍过，它们各自对应于2011年的《猩球崛起》和2014年的《猩球崛起2：黎明之战》。
想必大伙对凯撒的故事都很熟悉，就不详细介绍了。只简要概括下《猩球崛起》系列的核心内容，并与旧版做一对比。
《猩球崛起》描述“革命”，《猩球崛起2》指向“内讧”，而《猩球崛起3》刻画“复仇”。
新版每一部，凯撒都面对着两个敌人：《猩球崛起》是猩猩看护所的工作人员和生物公司唯利是图的奸商；《猩球崛起2》是加里·奥德曼领导的人类反抗军和欲推翻凯撒的叛徒科巴；《猩球崛起3》则是与猿族势不两立的上校和凯撒自己逐渐堕入黑暗的内心。
相较70年代的旧作，新系列主要的改动有以下几个方面：
1、《猩球征服》中凯撒拥有高智商是因为遗传了猿族科学家父母的基因，这属于“先天优势”的硬设定，不利于表现凯撒的成长和转变；而《猩球崛起》改成是人类在其母亲身上实验药物的缘故，理由更加科学化。
这么改还有一个好处：如果只有凯撒一只猿继承了父母的优良基因从而具备高等智慧，那他怎么能动员其它尚未开化的同类跟随自己、拉开反抗人类暴政的序幕呢？
新版的解释则令人信服：原本用以治疗阿兹海默症的药物“ALZ-113”在未经安全测试的情况下发生了泄露，结果证明该病毒能致人于死地却大大有利于提高猩猩的智商——凯撒正是偷了威尔的药物并释放给同类才促使猿族觉醒的。觉醒的标志是：瞳孔变绿。
2、《猩球征服》中也有一种病毒，是猿族科学家身上携带的，扩散之后杀死了地球上所有的猫和狗，失去生活乐趣的人类只有退而求其次，圈养猩猩当宠物进而奴役他们，久而久之，忍辱负重的猩猩学会了反抗......
说实话原版给出的起义理由实在太“绕”了，且不说猿类身上的病毒怎么就单单对猫狗起作用（人和猿皆无恙），既然人类已经认定猿类是危险的，又怎么会大规模地训练它们为人类服务？这不是“养虎为患”的作死节奏么？
而《猩球崛起》系列的“ALZ-113”病毒先使地球上绝大多数人类灭绝，随后又发生变异，使剩下少数免疫者发生了智力衰减和语言退化——这等于说凯撒的起义之所以能成功、猩球王国最终能建立主要是靠“天灾”而非“人力”，轻而易举的改朝换代这才说得过去。
像《猩球征服》描述的那样一群猩猩单凭抢来的几杆枪就能击败武装精良、火力强大的国家军队未免太小儿科。
不得不说，经历了疫情这三年，回看《猩球崛起》系列对“猿流感”病毒的设定，真叫人目瞪口呆、百感交集。以下这段台词充分说明：银幕之上的想象力，依然抵不过现实。
3、《决战猩球》中杀害凯撒儿子科尼利斯的是觊觎王位、妄图取而代之的奥多将军（对应《猩球崛起2：黎明之战》的叛徒科巴），而新版将凶手改成了伍迪·哈里森饰演的上校。
4、“猿类不杀猿类”这一猿族最高法则直接沿用了原版，然而无论新旧两版的凯撒都打破了这一法则，意指再明显不过：不管人性还是“猿性”都会发生变化，推翻暴政的，终会演化成另一个暴政。
五
最后，我们不妨简单梳理下“猩球”宇宙的时间线：
来自1972年的宇航员人类的到来，影响了3955年一对猿族科学家的命运——他们双双穿越回1972年的美国并诞下了决定人类命运、改变世界未来的儿子：凯撒。
凯撒在反抗人类暴政的猿族起义后成为领袖，继而统领了整个世界。人类在至关重要的两场“人猿争霸战”中都遭遇了失利，几乎被消灭殆尽。
“猩球帝国”由此建立并繁荣昌盛了2000年之久，直到3955年的一天迎来了三位身着宇航服的天外来客......
真是好大一个圈啊。
泰勒一行人如果不造访猩球的话，科学家夫妇就不会穿越，凯撒也不会出生，那人类岂不是什么事都没有？依旧好端端作为地球的主宰而存在。
等等......若是泰勒不来的话，那未来的地球不就继续被猿族统治呢么。这究竟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呢？
泰勒不来，人类要输；泰勒来了，双输（地球被核弹毁灭，人猿皆灭亡）。
罢了，罢了。
有时候，面对避无可避的命运，越努力，结果可能越糟糕。干脆什么都别干，躺平就对了。
——这是“猩球”系列教给我们的事。其实，这个故事很丧。
- 导演: 韦斯·鲍尔
- 主演: 欧文·泰格 / 弗蕾娅·艾伦 / 凯文·杜兰
- 类型: 动作 / 科幻 / 冒险
- 地区: 美国
- 上映: 2024-05-08(德国) / 2024-05-10(美国/中国大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