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烂的花园》:在张颂文身上,找回消失的“附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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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上热搜那次,我才知道张颂文拍了档综艺。
当时《灿烂的花园》还叫《小熊花园》,因为头发自来卷,所以张颂文自称“卷毛小熊”。他曾说过,“我想有个自己的花园,花园名字就叫‘小熊花园’。”
顾名思义,《灿烂的花园》就是张颂文与花园的故事。
张颂文本来是不打算拍综艺的,但芒果TV的制片人三番五次地拜访,用真诚感动了他。
《灿烂的花园》播出以后,夸的人很多。
有网友喜欢这种没有剧本的综艺,认为这种几个好友养花种草、逗狗追烟花的日子,就是理想的生活;也有人说,这档综艺很像纪录片,学到很多植物知识;也有人欣赏张颂文的待人接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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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前两期节目,我觉得网友说得都对。《灿烂的花园》为什么好看?
因为它让观众看见了“附近”。张颂文并不是在拍综艺,他只是在镜头中生活。
“附近”是由人类学家项飙提出的概念。
在他看来,当代人的生活完全被时间逻辑统治,空间逻辑消失了。过去人类对时间的认知是通过行动,我和你的距离是一袋烟的功夫,时间很大程度上是靠空间来衡量的。
但工业化之后,时间就变得抽象了。当抽象时间统治了生活,空间就完全变成了附属品。
于是,一切都要快起来。赚钱要快,吃饭要快,睡觉也要快,一旦慢下来,似乎就要被社会淘汰。外卖小哥迟到两分钟,我们就会非常不耐烦。我们不再考虑他从何处取餐,走哪条路,是不是会碰到事故,只管能不能及时拿到。
久而久之,我们对世界的认识越来越通过一些抽象的概念和原则,而不是周边的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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邻居是做什么的,楼下保洁从哪里来,水果店的老板从哪里进货,他们的焦虑和梦想是什么。没有人关心,也没有人在乎。“附近”消失了。
“附近”是一个空间,它有很强的社会性,是人类生活的物质基础,有着细密复杂的、各式各样的社会关系。对“附近”视而不见,人会变得越来越两极化——要么过度关注自我,升学、工作、赚钱;要么过度关注远方,痴迷于宏大叙事——我们变得越来越焦虑,无力感时时刻刻充盈在脑海中。
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要爱具体的人。没有了“附近”,哪来具体的人?
为什么大家总在焦虑?有太多不确定性——生活是失控的。重建“附近”,可以帮助我们可以勇敢地、智慧地为看似失控的生活重新找到一个“锚”。
《灿烂的花园》提供了一种重建“附近”的可能。
在寸土寸金的北京,在娱乐圈这个分秒必争的名利场,居然有演员愿意用几个小时的时间去收拾几袋羊粪,愿意去参加一场陌生人的婚宴,愿意和村口的老头老太太拉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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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颂文在顺义的小院住了15年。顺义在哪儿?
走到北京的大街,随便拉住个路人问,他估计要想好一会儿。顶多告诉你,顺义有机场,在北边。
顺义不如朝阳热闹。
北京是全国影视行业的中心,而朝阳是北京影视行业的中心。很多明星住在朝阳,有钱的买房子,没钱的租公寓,常营、黄渠更是无数不知名编剧、导演的“应许之地”。但张颂文没有。
成名前,他住在顺义;爆火后,他还是住在顺义。那里有他的植物、邻居,还有用不完的羊粪。
节目里有个镜头我印象很深,张颂文在磨一根拐杖。
他告诉马嘉祺,有人会觉得我突然消失了两三个小时,干什么去了?可能什么都没干,就在磨葫芦。你说意义是什么?可能没有意义。但过程我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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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今这个越来越多人恐慌不确定性的时代,张颂文身上有一种对不确定性的坦然。
张颂文的“附近”没有消失。
或许这就是出色演员的自我修养,他们总在观察生活,观察身边的人与事,观察普通人轻易不会察觉的细枝末节。第一期,他和花店老板砍价,五毛钱五毛钱地砍。砍到砍不动了,他还是原价买下了。有网友不理解,你是明星,为什么这么抠?这就把“人”的概念抽象化了。
砍价是一种社会关系的延伸,很多人享受砍价的过程,可能省不了几块钱,但嘻嘻哈哈之中,关系也拉近了。将“人”粗暴地界隔为明星与花农,本质上才是对人的不尊重。让史铁生守门的余华等人,才是史铁生最好的朋友。
追完第二期综艺,有朋友给我发消息:怎么张颂文总想去别人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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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想来,因为他好奇。好奇是演员最基本的能力,对生活好奇,才能更好地观察生活。
于是之老爷子演《雷雨》的时候,跟着曹禺先生去了东安市场的一家小茶馆。那个茶馆的老掌柜,时常过来续水。于是之就想,他为何如此沉默不语,是见过太多的世态变革、人来人往,自己只能日复一日地重复劳动吗?后来,他把这个人物的神情举止融入到《茶馆》的王利发一角之中。
张颂文能演好那么多角色,大概也离不开好奇。
早年他跑龙套,见过各式各样的面孔;当导游,顾得了乘客的坏脾气。但他仍然有很多没见过的人和事,比如羊粪怎么沤肥,比如老房子里住着什么人,比如无线电的各种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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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中,张颂文嘱咐姜珮瑶,第二天马嘉祺跟他们去马婶那里时,记得要多问问题。有一种方法可以快速跟大家走在一起,快速地听到别人的故事。
其实,串门本就是一种“附近”的日常。
“我能去你家看看吗?”这句如今在城市里好似很尴尬、很冒犯的话,放在传统乡土中国的环境里,再正常不过。B站有人拍过一系列观察,只要你提上箱奶,随便找个北方的农村,说自己是远方的亲戚,他们就会给你烧火做饭。哪怕记不得你是谁,也会说你眼熟。
费孝通在《乡土中国》写道,在都市中生活,一天到晚接触着陌生面孔的人才需要在袋里藏着本姓名录、通信簿。在乡土社会中黏着相片的身份证,是毫无意义的。在一个村子里可以有一打以上的“王大哥”,绝不会因之错认了人。
很多人说,“附近”让人不舒服,我也不想和人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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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现实一定是不舒服的,一味追求舒服,就没有现实感了。舒服不一定有趣,更容易是无聊,舒服的东西只让人一味放松,让人沉湎,最终剩下的只有空虚和乏味。
这也是《灿烂的花园》难能可贵的地方,它拍出了现实的这种“不舒服”。当人与人的情感脉络被混凝土和钢筋分隔开,当舒适的愉悦取代了现实的思考,能有一档综艺愿意聚焦这个话题,不容易。
看完综艺,出门走走,看看身边的绿色,和卖菜的老板聊聊,在不舒服的“附近”找到一点光,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