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暇修女》展示了“童贞女生子”故事的阴暗面

“童贞女生子”是最著名的基督教教义之一。在过去的两千年里，马利亚怀孕前从未发生过性行为的想法一直吸引着艺术家和讲故事的人。像《人类之子》这样的电影和像《处女情缘》这样的电视剧探讨了对超自然怀孕的希望和恐惧。但在 2022 年罗诉韦德案被推翻之后，新的恐怖电影正在为宗教机构——以及通常经营这些机构的男人——试图控制女性身体的方式找到肥沃的土壤。难怪马利亚是这场战斗的核心形象。

《无瑕修女》讲述了塞西莉亚（悉尼·斯威尼饰）的故事，塞西莉亚是一名来自底特律的修女，她搬到意大利的一座修道院，宣誓成为一名修女。尽管她从未发生过性关系，但塞西莉亚修女发现自己怀孕了。尽管她的姐妹们和特德斯基神父（阿尔瓦罗·莫奇饰）——监督修道院的神父——立即接受了她的怀孕，但塞西莉亚不太确定她的怀孕是否如此幸运。尽管《无瑕修女》有一些，我们姑且称之为“神学灵活性”，但影片对试图控制女性身体的宗教进行了可怕的描述。

这部电影希望我们将塞西莉亚的怀孕理解为马利亚奇迹般怀孕的再现。塞西莉亚完全顺服上帝，至少在电影的早期，她完全顺服宗教权威人物。即使面对辱骂和斥责她的修女，她始终如一地表现出善良和谦逊。她照料着垂死的修女。当她怀孕时，她比任何人都更困惑。但是，在为修道院服务的医生宣布塞西莉亚的处女膜完好无损后，一位红衣主教宣布：“这个孩子是无罪受孕。”

这就是这部电影的标题来源：无染原罪。虽然许多人认为圣母无染原罪的教义是指耶稣在没有人类父亲的情况下受孕，但这个词实际上指的是相信马利亚是在没有原罪污点的情况下受孕的。这是一个与另一项（天主教的）马利亚教义密切相关的概念：她的终身童贞（perpetual virginity）。在天主教传统中，马利亚已经成为一个无罪受孕的女人，在年轻时就献身于圣殿，尽管她从未发生过性行为，但她怀孕了，直到她去世都是处女。

在红衣主教宣布塞西莉亚的受孕“无染原罪”之后，电影立即切到塞西莉亚穿着标志性的马利亚蓝，在倾慕她的姐妹们面前摆出漂亮的姿势。塞西莉亚是一个怀孕的处女。这一定是个奇迹，对吧？难道她的童贞不是证明她所怀的孩子是再来的弥赛亚？

基督教和伊斯兰教的神学坚持认为耶稣是由童贞女所生，这可以追溯到奥古斯丁，他认为性是不可避免的罪恶。他发展了原罪的教义，部分基于这样一个事实，即每个人的怀胎都是通过一种与生俱来的罪恶行为（这就是为什么《无瑕修女》中的红衣主教宣称塞西莉亚的孩子是“无罪受孕”）。其他人则坚持认为“童贞女生子”很重要，因为它证明了耶稣既是神又是人，这是另一种遗传论。无论如何，马利亚的童贞——至少在耶稣出生的时候——被载入使徒信经和尼西亚信经。

这可能会让一些最早的基督徒感到惊讶。保罗的书信是我们所拥有的最古老的基督教文献，他从未提到过马利亚，更不用说童贞女生子了。在四福音书中，只有两卷——马太福音和路加福音——讲述了这个故事。虽然马利亚出现在马可福音中，并在约翰福音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但福音书并无意描绘她的性相关问题。甚至马太和路加对耶稣降生故事的描述也与当今教会对这一教义的描述大相径庭。

马太引用了先知以赛亚的话，坚持认为耶稣的诞生应验了先知的话：“这一切的事成就，是要应验主藉先知所说的话，说：‘必有童女怀孕生子，人要称他的名为以马内利。’‘以马内利’翻出来就是‘神与我们同在’（以赛亚书7:14）”。

基督徒常常把马太的话当作耶稣神性的证明：大约700年前，一位先知预言了未来，结果应验了——这应该是不可能的！——所以这证明耶稣是神。

但是，以这种方式对待马太对以赛亚的话语的使用会产生一些问题。首先，以赛亚说的不是遥远的事件，而是在不久的将来发生的事件。以赛亚的意思是鼓励犹大王在面对军事围困时保持对耶和华的忠诚。以赛亚所说的兆头的神迹并不在于他所指的童女是处女（以赛亚使用了希伯来语“almah”，这是一个更通用的词，意为“年轻女子”）。如果女人的童贞很重要，他会用“betulah”这个词。童贞的概念是由七十士译本的译者添加到这段经文中的，他们选择了一个希腊词，具体意思是“处女”）。相反，神迹是，在她即将出生的婴儿断奶之前，围困将结束，犹大将获安全。显然，如果这节经文只是指一个再过700年才出生的孩子，那对犹大没有多大好处。

所有这一切都应该让我们怀疑那些坚持认为以赛亚是在谈论耶稣的人——以及那些坚持认为马太试图证明耶稣的神性的人。马太在他的福音书中努力证明耶稣的犹太人身份——不是因为他的听众对耶稣的种族持怀疑态度，而是因为马太想证明耶稣的故事是以色列的故事。因此，马太福音将耶稣与上帝子民漫长历史中的各个时刻联系起来。这个童贞女生子的故事是马太可以举出的另一个例子：“看见了吗？神在耶稣里所做的这件新事，与神一直以来与我们同在的方式产生了共鸣！”

另一方面，路加所做的却截然不同。与其说路加关注的是犹太人，不如说他关注的是外邦人，那些生活在凯撒统治下的人们。路加熟读希腊文学，知道童贞女生子和半神（由人和神结合而生）的悠久历史。亚历山大大帝和耶稣出生时统治罗马的凯撒奥古斯都，据说都是半神——希腊或罗马神明的儿子。路加在耶稣出生故事的开头就提到了奥古斯都（路加福音 2:1），从而引起了我们的注意。路加希望我们记住，在他讲述的这个故事中，不止一个人自称既是人又是神。耶稣，而不是凯撒，才是真正具有人性和神性的人，才是真正将上帝的平安带给世界的人。

马太福音和路加福音都不需要“童贞女生子”来证明耶稣的神性。如果他们这样做了，我们期望它出现在保罗的书信、马可福音和约翰福音中。相反，他们将“童贞女生子”作为一种有用的工具，来强化他们关于耶稣是什么样的弥赛亚的更大论点： 他是反凯撒者，是耶和华对其子民所有承诺的实现者。

福音书的作者们并不执着于马利亚的性史，而是制度化的教会把她物化了——将她塑造成一个永远的童贞女，把她的性经历（或没有性经历）提升为她最重要的事情。难怪弗洛伊德（可能是想到抹大拉的马利亚，天主教曾把这耶稣复活后的第一位受差遣传讲信息者错认为妓女）创造了“圣母/妓女”的二分法。一种只允许女性保持贞洁或过度性欲的文化限制了女性的自我表达，它不是以女性广泛而完整的人格来定义女性，而只是以她们选择用生殖器做什么来定义女性。它产生了这样一种文化，即男性试图控制女性的身体和生殖能力——这也是《无瑕修女》的首要主题。

忠实的塞西莉亚并没有质疑自己怀孕的性质，直到它变得具有破坏性和压迫性。她最亲密的朋友格温（Gwen）是她的修女同伴，也曾是一名性工作者，但她却不那么相信别人。与塞西莉亚代表的圣母马利亚相比，由贝内黛塔·波尔卡罗利饰演的格温则是抹大拉的马利亚：一位是永远的处女，一位是被视为所谓的妓女的人。当格温试图为塞西莉亚辩护时，特德斯基神父便对她进行情感操控。格温反唇相讥：“我知道男人什么时候在撒谎”。

格温的抗议证实了塞西莉亚的猜测：为什么负责人不带她去医院？为什么他们不关心这次怀孕对她身体造成的创伤（和可怕的影响！）？为什么她们似乎对其他修女的混乱如此无动于衷？塞西莉亚深信，无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什么，都不可能是上帝的祝福。但是没有人听她的。事实上，似乎没有人关心她，只是把她当作这个孩子的孵化器。

在《无瑕修女》和基督教的纯洁神学中，真正的恐怖是将女性的身体物化。不仅医生、神父和红衣主教在相信塞西莉亚是处女之前要对她进行检查，而且还有几个男人评论说，她的美貌让她的誓言成为一种“浪费”。

马利亚的意义还远不止她的童贞。她是第一个基督徒——第一个相信耶稣的人。在南半球的部分地区，马利亚已成为基督教殖民化化身的反抗者，如墨西哥的瓜达卢佩圣母。就好像马利亚不允许她的遗产成为征服和种族灭绝。

难怪有些神学家认为“童贞女生子”是一种古老的信仰。联合神学院院长塞琳·琼斯（Serene Jones）牧师告诉《纽约时报》，“我觉得‘童贞女生子’是一个奇怪的说法。这与耶稣的信息无关。‘童贞女生子 ’ 只有在你的神学中性行为被认为是有罪之时才变得重要。它还宣扬了这样一种观念，即纯洁、未经碰触的女性身体是最好的身体，而这种观念导致了几个世纪以来对女性的压迫。”

神学家艾米莉·莱默·巴里（Emily Reimer-Barry）认为，马利亚的同意是耶稣诞生故事中最重要的部分之一：马利亚同意成为弥赛亚的母亲。她完全参与了耶稣的孕育过程。莱默·巴里坚持认为：“如果马利亚要继续成为基督徒的榜样，那么突出她的勇气、正直、忠心、质疑、坚决和自由同意，就意味着她的故事对我们今天有很多教益，不仅是心灵的纯洁，更尤其是她的人格力量和自我决心”。在 #metoo 和#churchtoo 的世界里，我们需要像马利亚这样的人物成为一个完整的主角，而不是一个二维的特例。我们需要唱尊主颂的马利亚，需要在养育耶稣的过程中与上帝完全合作的马利亚，而《无暇修女》中却明显地——也是有意地——缺少了这一点。

那么，令人着迷的是，在当权者寻求控制女性身体及其生殖并诉诸基督教信仰以证明其合理性的时代，马利亚的“幽灵”再次出现，而这一次，她拒绝以如何表达自己的性为其主要特征。《无暇修女》提供了这样一位修女，她的信仰使她能够抵抗想要控制她的身体和生育能力的父权力量。

作者：JR. Forasteros。原文刊载于 SOJOURNERS 网站：‘Immaculate’ Shows the Dark Side of the Virgin-birth 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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