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自我与现实自我
这篇剧评可能有剧透
一千个人眼里,就有一千个《我的团长我的团》,这里我也谈一下我的感受。
孩子成长中常常有得意的时刻,就像自己很厉害一样,虽然现实并非如此。这个得意背后,就有一个理想自我,支撑着孩子在现实面前自我感觉良好。这个理想自我,需要借助父母/权威的反馈和保护,逐渐适应现实,保持和现实的连接。成人后,这个不断成熟的理想自我,就有能力在现实中实现自己的抱负。
但是,在剧中并非如此。
当国土沦丧,禅达的一堆散兵游勇,在现实面前已经失去了理想自我,麻木、空虚、脆弱无力,没人在意他们的存在,直到突然出现了一个光彩华丽的虞啸卿。
这是一个显然的权威形象,说着“你们是我的团,我是你们的团长”,给他们承诺,打鸡血,要带他们打鬼子。顿时,这些游魂野鬼好像又活了,这个理想的“团长”给他们注入了力量,理想自我复苏,支撑着现实自我飞向现实的缅甸!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理想的飞机坠落在现实的地狱。在安逸的禅达,还可以苟活,在缅甸的丛林,只能为自己的生存挣扎,这时候,龙文章出现了。一个活在现实中的疯子,唤醒沉埋在他们内心的希望,那个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他的力量来自求生的本能,也来自现实自我与理想自我的连接。他相信,有人能看见那些死去的灵魂,这让他们在哀悼中悲伤,也让他们相信,自己的生死是有意义的,有人在意。同时,他们也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想成为的样子。
于是在地狱般的缅甸,他们又找回了自我,这不是一个要飞的自我,而是踏踏实实的自我。游魂野鬼从四面八方聚到一起,从无形到有形,甚至开始向往一个女人、一个家、一个自己的孩子。那口三寸厚的棺材,是这些相信死了会被在意的人们,开始尊重自己的生命。这是生命的力量和向往。
这时,虞啸卿炸断了连接理想与现实的桥梁,拒绝他们回到禅达,他们被抛弃了。虞啸卿要保住他想象中的理想形象,那是一个光鲜的、完美的自我理想。
这是理想自我对现实自我的抛弃和断裂。
具体地说,是理想自我中的权威,对现实自我的否定。就像一个人对自己的现实的否定,总是自我贬低,总是达不到要求,因为心里那个完美的形象不允许 。他们大声唱着军歌,想告诉对岸,我们是一伙的,但没有回应,就好像听不懂他们想表达什么。
当龙文章带着他们回到禅达,现实自我存活了下来,而他们的存活,就像一个人在现实的挫折中,保有了自我理想,还有希望,还可以回家,回到理想自我的怀抱。
所以,我们会看到这样的冲突:
老百姓把他们当英雄,因为他们拯救了禅达,救了老百姓,这让他们感到自己被爱着,就象孟烦子说的,他们因此产生了羞愧,因为他们有了尊严,感到自己是英雄,不好意思抢馒头。
虞啸卿抓走了他们的团长,好像他们犯了罪,让虞啸卿没面子,在这里他们又失去了自己的尊严,或者说,只有放下尊严,他们才能在这里活下去,就像他们离开禅达之前一样。
生活中有没有这样的体验?当做了一件事,你感到自豪,但又觉得是不是太骄傲自大了,我怎么可以这样,好像犯了错?
虞啸卿遇见龙文章,这是一个大麻烦。
虞啸卿非常想象龙文章那样打仗,但是他又嫉妒龙文章,不能放下身段。虞是一个活在理想中的人,他无法走进现实,因为现实会让他的完美破灭。但是这个活生生的龙文章,又总在刺激他这个易爆的皮球,恨不得杀了这个妖孽!
他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脱离现实的理想自我,带有自恋的特点,分不清自己和别人、理想和现实的边界,想要别人、世界总是如自己期待的样子,这样可以让自己感觉完美。但龙文章的存在,好像总在提醒,甚至嘲笑他:你做不到!
这就是所谓的自恋暴怒,可以毁掉身边的人、关系,也可能毁掉自己。
他的确做不到,但他不想承认。他对别人没有感情,只是利用。
同样在现实的夹缝中生存:
虞夹在唐基和陈主任之中,动弹不得,情绪失控,既想摆脱,又想依赖,这在审龙文章时尤其生动。
而龙文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只有这样,他才有可能在现实中活下来,实现自己的理想。这一点,虞是不可能做到的,那会脏了他的靴子。
归根结底,他否认了自己本能的需要,他总说死,其实他无法接受死亡。所以,当龙文章说他在失败中学会打仗时,他回避去理解死亡。死亡意味着失去、意味着局限和失败、意味着现实、意味着悲伤。而这些在他的生命里,都不被允许。当一个人的本能需要不被允许时,一种应对的方式,就是假装自己不需要,假装自己无所不能、完美。这样,他也否认了生命、情感,在他眼里,生命只是一种抽象的存在,是工具。
他自己就是个工具。
当孟烦了的父母被救回禅达,这是很有意义的事情,那些失去的,一个个被找回来:妹妹小醉、妻子上官、儿子雷宝、孟父、孟母。。。
孟烦了对迷龙说“你觉得是捡回娘俩,我们怎么觉得是娘俩捡回你呢?”
在找回家人的时候,他们也找回了自己,那个理想自我,活在一个真实的、完整的现实里,因为这里充满了情感和本能的需要,这里有爱。正是这爱,连接了理想自我与现实自我,象那座连接着禅达和缅甸的桥,默默支撑着现实自我,在需要的时候,随时可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