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如父如子》——看镌刻进东亚人DNA的家庭观念

从一个略微狗血的起点出发，你会看到野野宫良多的成长，正如日本片名：そして父になる-在那之后成为了父亲。 精干的男士，贤惠的女士，可爱的孩子，组成一个现代都市里的最小家庭单位，以最具东亚特色的视角来讲述涌动的情感。 不是家门不幸的，不是貌合神离的。 在野野宫的家庭里，争吵矛盾、经济危机或是婚外情都是不存在的。父亲是会抽空参加孩子幼儿园活动的，虽然苛刻，但也会对前来道晚安的庆多认真说“你也晚安”。母亲会容忍父亲在家庭中的缺失，尽力填补孩子成长的所有空白，还会为晚归的父亲认真端上一碗乌冬面。孩子是不会咬吸管的，是会正确使用筷子的，是礼貌而温顺的，他会拉起父亲和母亲的手，然后轻轻贴在一起。 这就是一个完美的东亚家庭，即使你能感觉到导演每一帧的刻画都在彰显这这个家庭的不完美：权力重心的失衡，揠苗助长的焦虑，所有的痛苦和隐忍都在被精巧的粉饰。 按照惯有的电影情节，下一秒应该是要有重大变故了吧，毕竟美丽的最终都会破碎——很遗憾，不全对。变故发生了，但终究没有碎裂——父亲虽然有暗涌的焦躁，但还是对妻子说“怎么会，没人议论你”。母亲虽然陷入了极致的痛苦与自责，但在丈夫儿子面前依然温和而得体。在这里，无声的克制达到了极致：夫妻二人装作无事发生一般的带着儿子去做了亲子鉴定，参加了儿子的演奏会，然后一步一步的完成这场“变形记”。就好像潮水般的非议都不存在，就好像交换的人生真的靠时间就可以轻易弥补。 只有一次，在庆多接回来的列车上，妈妈轻轻搂住了孩子的头，颤抖着声音说，跟妈妈一起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玩吧。 “那爸爸呢”，庆多问。 “爸爸要上班。” 只在那一瞬间，仿佛听到一声轻脆的声响，像是心碎。 因为责任大于爱。因为再猛烈的，潮水般的情感，也终会在生活的碎石滩上细水长流。扮演好家庭角色也是成为家庭一份子的义务，牢不可破的家庭纽带维系了野野宫一家，也维系了无数东亚家庭。 争取两个孩子的抚养权的梦破碎了，良多也是从此才开始无意识的学习成为一名父亲——就像他也是不得已才去试着修玩具。他依然父权，依然傲慢。在大人的踌躇不决与小孩的疑惑不解中，良多拍板决定把当初的错误纠正。 庆多的瞳仁很大，又黑又亮，湿漉漉的。在儿童公园里，庆多就是这样直愣愣地看着良多，拒绝了父亲送给他的相机。在良多交代庆多以后要去斋木家生活，告诉他斋木也会喜欢庆多的时候。庆多也是这样看着良多，问：“比爸爸还喜欢吗？” “比爸爸还喜欢。” 良多，此刻的你依旧理性大于情感。你是否知道庆多喜欢的不是相机，而是镜头里的你——在他的心里，你就是他的父亲。 再后来，良多终于学会了怎么在孩子面前放下架子，学会了拿起吉他和孩子“模拟枪战”，学会了在客厅里支起帐篷假装野营。他去接庆多回家，在那条隔着一层灌木的路上，他对庆多说对不起，弄丢玫瑰花对不起——弄丢你也对不起。 电影的最后，灌木的尽头，两条路相汇，庆多停下了脚步，接受了良多的拥抱。东亚小孩都知道，真实的故事应该是用“出来吃饭”解决的。但是良多说：“这6年，这6年我都是你爸爸。我可能做的不够好，但我也是你爸爸。”——学会道歉，学会沟通，学会了表达爱意——良多真正成为了一名父亲，而现实里，无数的家庭困死在了这种莫名的羞耻感里。 如父如子，是庆多也像良多小时候一样，会离家出走；是良多也和他的父亲一样，不能完美承担“父亲”在孩子成长中的角色。最后你发现，庆多依然像良多，带有了这个家庭特有的温驯和文静，礼貌和克制。在这一刻，家庭里的观念，风格，结构特征的延续冲破了血缘——无论是糟粕还是精华，长久的陪伴，磨合，包容，父母言传身教与子女耳濡目染下构成的相对统一的三观，构成了“家”的内核，永恒的传承，成为了维系每一个成员的挣不开的缆绳。 最震惊的地方就在于，相似的社会与文化背景会让人产生强烈的共鸣。看这种电影，即使真实家庭成员性格与影片大相径庭，你依然会很大程度上感同身受。即使良多一开始是个差劲的父亲，却仍然不对他抱有理解和宽容。 而最后的最后，在脉脉的温情与淡淡的忧伤里，父亲成为了更好的父亲，家人成为了更好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