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马其顿荒原上的阿刁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我一直很喜欢《阿刁》,喜欢歌词背后那片高山草甸和佩卓玛刀的姑娘。大约两年前我读李娟的《羊道》的时候,发现这本书和阿刁简直是绝配。从此之后,每每听到咿呀咿呀一呦的唱音,我便会想到斯马胡力与卡西,想到那片昼夜分明,星空澄澈的阿勒泰牧场。《羊道》的书评我一直没有写,因为想等到自己亲自去一趟阿勒泰之后再动笔。我不想只做读者,而想做一个行走在天地草场间的生命去体会,去眼见时间的流逝,而我只是存在着,笨拙却真真实实地存在着。话说回来,就在几天之前,我发现了一部电影的主人公像我心目中阿刁的模样。影片的名字叫做《蜂蜜之地》。
影片开始在欧洲北马其顿的乡野间,哈蒂兹穿越乡间草原到孤山上寻找蜜蜂。开片几个镜头没有一句话,只是通过画面描绘了山野的广阔与人的渺小,以及渺小的哈蒂兹用双脚一步步跨越了横亘的山野,在大自然间默默无言地生活。
哈蒂兹是欧洲大路上最后一位女养蜂人,她象征着最淳朴最原始的依靠自然的生活方式。哈蒂兹每次去采蜜只会带走一半的蜜蜂,留下另一群蜜蜂在野外繁衍生息。这样尊重自然的采集方式也使她被自然尊重着,这些年来她依靠自己的蜜蜂们赚钱,赡养残疾的母亲。虽然仍住在破旧的石砌房中,每次只产出一瓶蜂蜜,但好在质量好也算能卖上好价钱。哈蒂兹用卖蜂蜜的所得给妈妈和自己买了水果和染发剂。这也是我很喜欢的几个镜头之一。
在哈蒂兹的村落没有往来的果农,也没有理发店、蔬菜摊。因为她本就是住在被遗弃的村庄中,除了自己和妈妈已经没有人在此生活。她们是离群索居者,是被时间遗忘的人。哈蒂兹靠蜜蜂维生,蜜蜂也是她在这孤独荒原中的朋友。电影中有一幕是她给妈妈和自己染头发,因为这样可以让他们看起来漂亮一些。干净的灵魂就是这样啊!任劳任怨地顽强生活,却也不放弃对美的追求。小动物如此,人也如此。这让我想到冬牧场中牧民家的女儿离开雪窝子的那天早上换上了新衣服新靴子,精心梳妆打扮。又在雪地中等了一整天。这两个人生活在不同的大陆,也依靠不同的营生谋生,但他们都一样尊敬自然,一样尊重同为大自然间生灵的自我。生活在都市中的人也一样钟爱美丽的脸庞,精致的生活、光鲜的社交形象,虽然有一些批评的声音来讨伐这种精致泡沫,但我倒觉得这和人们最原始的对于美和艺术的追求同宗同源,没有必要辩驳究竟应该不应该。但是前提是,我们要有这样一份爱,对自然、对生活、对人对艺术都好,但我们要现有那样一份最淳最质朴的顽强的爱。不然就会变成最薄弱最虚张声势的对无物内在的粉饰。
哈蒂兹和新搬来的一家人最大的不同应该就是孩子。哈蒂兹只有母亲相依为命,而新来的一家游牧人要为好几个孩子操持。所以在很多事情的选择上必然会存在分歧。单说养蜂一件事,哈蒂兹只需要这份收入平衡自己与母亲最低程度的开销,所以她有很大程度在自由空间可以用来与蜜蜂交朋友,维持蜜蜂数量的平衡。可以过上自给自足的牧歌生活(最起码从我们的观影角度来看还算是平静祥和)。但是游牧一家人要面对的是孩子们的生活开销,他们的教育、婚嫁以及他们未来谋生方式的选择。那么既然孩子增加了生活负担,为什么还要不断地生孩子呢?其中父亲有一句话表达了他们的真实想法:我们需要孩子,他们是宝藏。游牧一家把孩子看做是致富的资本,希望孩子可以出人头地改善境遇。可能哈蒂兹和这一家人都在围城之中,哈蒂兹如果有一个孩子自己也不会选择留在荒野中,她和母亲也会在城市中或者别的村子里过着众人一般的生活。没有蜂蜜,没有孤独,也渐渐失去赤子般热诚的灵魂。
看完整部影片一直到写下自己的想法,我才渐渐发现《蜂蜜之地》一直在以一种很轻的声音呼唤爱,爱自然,爱父母子女,爱万物生灵。人和动物分享了一样的生存空间,一样的对美的追求,但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多了爱。而又因为这份爱的客体之不同,世间的人们又选择了不同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