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能抵的仙境
如果不是被人推荐到,大概一辈子也不会遇见这部电影;如果是放在两三年前,大抵也不会有耐心看完这样文艺如水的镜头语言。
我没有太多艺术背景,无法对摄影手法以及画面音乐进行多深入的点评,只能说些零零碎碎的感受。而想把感受说出来,也是因为翻遍影评区,怎样也找不到一篇和我同样世俗的观感。
每个人都渴望触碰爱,可每个人在触碰到爱的时候都已伤痕累累。只是我们对于那些伤痕浑然不觉,以至于我们将它们变成了对于另一人的伤害。
许多爱都是在开始考虑是否能与对方走入婚姻共度一生时戛然而止的;许多孩子都是打一出生起就注定要背负本不该属于他们的伤痛的。如果一个人在还不能与自己的伤痛和解时就去“爱”另一个人,就去拥有一个孩子,那伤痛只能是蔓延的,并且越凿越深。
我真希望有一眼命定的爱,有相互疗愈的爱,可大多数爱不过拉拉扯扯,不过互相互相伤害。因此我不想爱、不敢爱、更不懂爱。我很害怕甜言蜜语,更害怕山盟海誓,它们令我生理不适,因为我早以为它们都是莫须有的存在,尽管潜意识里我仍会偶尔幻想指尖触碰、目光交汇时的暗潮涌流。
许多男人的幻想中,永远都住着一个自由如风的女子,她天真、纯净,会光脚在原野上奔跑,会亲吻树枝上垂坠的露珠,她把身体融进大自然中,把爱当作信仰朝圣。但在现实中,女人是一位妻子,一位母亲,是某些人的上司或下属,是穿行与忙碌街道的一个个疲惫身影。没有多少女人是真正拥有自己的,当然许多男人也不拥有。但男人是可以做梦的,也可以在现实与梦境不符时或大肆抱怨或痛心疾首于现实世界的悲哀与不公。而大多数女人已经放弃做梦了,她们只是默默承受。我也是近几年才意识到这一点的,因为我好像从来没有将自己当作一个“女人”看待过。这或许是我的幸运(也或许是不幸),却绝非大多数女性的命运。忽略客观现实而呼吁所有人都去追求“自由”是对那些没有条件追求自由者最大的伤害与愚弄,对于他们来说,只是从原本的泥沼中多挣扎出来一点点,就已经是对生命最坚韧的拥抱和最诚挚的敬重。
通常人们觉得与我交谈不用费力,不用刻意伪装,因为我不judge他人,也不怎么judge自己。原因是我一直觉得每个人的如今都是他们过去伤痕的集合,因为我们需要适应环境以确保生存,环境将我们塑造成了如今的性格、认知、品德。可那终究不是“我们”,每日行走的我们不过是基因与环境纠缠出的结果。某个人的“对错好坏”并非他自己的,也是他的环境、他的文化、他的种族乃至这整个自然的跌宕起伏。曾经我一直觉得,一个人在生命之初,都是有最原始的渴求的,只不过在成长过程中,这种渴求出于一些环境因素不得不被压抑了,致使人们渐渐忘了自己原本最渴望的需求是什么,只是被动地追逐着自己以为自己想要的,而这种“虚假”的想要即使获得了也无法给人以真正的满足,因此许多人活得并不开心。但现在我慢慢觉得这似乎也不是一个确切的答案,或许人从出生开始,除却吃喝拉撒呼吸睡觉这些本能生存需求外,并没有更多其他的需求,而所有之后我们用来定义自己的东西,都是环境赐予我们的。我们就像是橡皮泥,放进不同的环境里,便被捏成不同的模样,而所谓的那一个“自我”的意识,不过是一连串神经连接的变化与重塑构建起的假象。或许,当两个相爱的人互换生命的起始点,你便也不是你,TA便也不是TA了,到那时,你们还会在茫茫人海中相遇吗,即使相遇,你们又会看见并爱上对方吗?爱的产生看似那样突如其来,可那背后又有多少先行条件。爱的本质可以是假设、是幻想、是杜撰、是不明所以的伪命题,但爱的感觉却是真实、是确凿、是笃定、是天海相连的生命线。人们想要的从来不是爱的本质,而是爱的感觉。因为本质是坚硬痛苦的,而感觉可以让人自欺欺人地活在安全世界。
我想我也找到了为何我总更偏爱生离死别或被迫分开的“悲剧”爱情故事,像是《廊桥遗梦》、像是《英国病人》、像是《花样年华》。因为那样的故事结束在爱情最好时,没有之后现实中的风吹雨打刺骨寒心。因为没有触及到爱的本质,所以爱的感觉得以亘古永恒。压根不是悲剧的,对于爱来说,它们是真正的喜剧。
写影评开始,我原想用“有时我觉得人只有在找到真正的自己后,才能够真正地懂得去爱;可好像也只有真正地被爱过后,才能够找到真正的自己。可谁又被真正爱过,谁又找到过真正的自己?”来作为结束语的。但文至此,我自己打破了自己原本的认知。现在的我以为,并不存在真正的自己的,也没有人能拥有真正的自由,所有的一切,都是被限定于自然法则之中的。我们都在追求着并不存在的自由,都在幻想着无人能抵的仙境。
我于是觉得我理解了女主角。我想我也和她一样,身体里住着两个人,一个人真切爱你,另一个想要埋身于大地。爱你的那个,是环境塑造的我,是我的表象,而真正的我,不过大地的一部分。你也是大地的一部分,TA也是大地的一部分,所有人都是大地的一部分。
我于是觉得我也理解了神父。不知从何而来的爱来自环境,而一直存在的爱来自大地。
因此,如果你爱我,请你吻一吻脚下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