竭尽全力的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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竭尽全力的轻盈
《竭尽全力的轻盈》是张定浩的一本书,在观看影片过程中,看到年轻的马克对着镜头笑,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的就是这个短语。看起来很冲撞的词语组装在了一起,但是用在马克身上太合适了。这是关于他的纪录片,但他总是想拒绝拍摄,他会故意不打招呼地去攀爬一座高峰,享受一个人登顶的过程。高峰险峻,天气变化无常,危险蛰伏在岩壁、冰雪与风暴中,每一步都可能是最后一步,他必须非常笃定执着、全神贯注、倾尽所有地攀爬,但奇异地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不会感受到紧张,而是休闲和放松,就像身处自己的精神领地一样。追求极限运动的人会享受一种竭尽全力的挑战欲,但我对这种挑战欲不太感冒。这种爆破式的激情会让我莫名恐惧,像燃烧生命那样一去不复返,比起这个,我更喜欢一种平静的激情。也就是马克身上的那种克制与释放的生存状态,调动每一根神经、运用每一处肌肉,感受血液在身体中流动,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征服任何一座山,而只能在攀登过程中释放自己的生命力,用一种轻盈自在的心理,足够审慎小心地克服重力与阻碍,向上攀登。
一个人的历史
马克,1992年出生,2018年去世,死在攀登阿拉斯加朱诺峰的雪崩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是16岁开始成为一名登山者,三分之一的生命都和山有关。很小的时候,他是一名多动症儿童,不能很好适应学校,有一段时间他妈妈在家教导他,他看了很多书,对冒险产生兴趣。青春期,妈妈鼓励他探索人生,他开始登山攀冰,从此开始了他短暂而传奇的探险旅程。看影片的时候,视线会不自觉集中在他颜色鲜亮的衣服上,有时候是红色,有时候是橙色,尤其是当他攀登的时候,像是皑皑白雪中的一簇的火苗。天地广阔,群山不响,一个人的身影像是嵌进了峭壁之中,那一瞬间会生出很多敬畏之情。挑战自然似乎是人类的天性,无论是以建立现代文明的方式进行对抗,还是以更直接的方式用身体去丈量世界,从20世纪50年代开始,人类就已经问鼎了最高峰。然后呢?然后时间流逝,如何问鼎变成了问题。减少装备,精简行囊,磨砺意志,加快速度,登山者打破历史创造历史,直至自己成为历史。无数人丧生,但这并不妨碍后继者与危险交锋,因为,总有人是为此而生的——将自己的身体嵌入峭壁中。马克死了,尸骨无寻,但这并不妨碍大家知道他在哪儿,他只是被自然覆盖住了。于是我们看着在他身上发生的一切,意识到有这么一个人曾经存在以后也将长久存在。
哲学上的自由
其实我在影片中最记忆深刻的就是他的妈妈,看起来如此年轻,是让儿子说出了“她是我最好朋友”这种话的母亲。相信葬礼上她的发言让无数人心灵颤动,她了解儿子,坚信他已经实现生命的价值,知道他为何生又为何死,这让所有人感受到了一种无怨无悔。这是母亲的态度,也是儿子的态度。作为对照,我想举例马克的朋友们,他们一方面为马克的壮举感到骄傲,另一方面又深深担心,这样做是否值得吗?只需要行差踏错一小步,生命就会终结。很多人都会对这种置自己于危险中的做法感到不理解,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人类好不容易从原始中解脱出来,这样自我折磨式地回归原始有什么意义?但我想每个人都有面临困惑的时候,那个时候所有的文明与秩序只会加深痛苦,人对所有不解的问题都会回归到自我身上,回归到一种更单纯更本质的发问上:我是谁?我从哪儿来?我到哪儿去?然后在这个时候,我们就会突然意识到,原始意味着什么,追求危险意味着什么,正是因为这样,出于难言的原因,看到勇敢的人类不断逼近大多数人都无法抵达的自由时,我们总会受到深深的震撼。当然,我并不想将自由与攀登画上等号,就像登山者会记得回家,在一粥一饭中深深感激生活,珍惜所有一样,我相信所有的自由都在于能够体会到生的深刻性,而攀登确实是一种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