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没有地狱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影片第57分钟,当女人救下一只流浪狗,我便知道,这才是正片的开始。
在考里斯马基的电影里,狗是不亚于收音机的重要元素。甚至,《希望的另一面》和《浮云世事》的片尾,都是主人公和狗狗的定格:一个代表主人公赢得了都市的接纳,一个代表着患难夫妻的命运反转。小狗呼应着其电影里的“希望”主题,是带来转机的使者。小狗的乐观和热情,在大方地替影片投放光明。
但更多则是,狗狗让我联想到的忠实和陪伴,比花束更能代表爱情的发生。
考里斯马基大部分影片都在描绘爱情。人物的喜怒哀乐不甚源于工作、金钱、社会地位,任何外在他们那里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你会觉得这些人物欲很低,又或者其实他们生活在三十年前。若不是日历上大大的“2024”,收音机里不断播报的俄乌战争,我一定觉得这是九十年代的故事:都市男女们行动简单、直接,喜欢在大街上搭讪,喜欢口头的约定,喜欢双方情愫下羞涩的面颊亲吻,喜欢等待。
几年前看,我会觉得这些都是复古浪漫;放到今天来说,这好像叫做“纯爱”。乐队演唱那首悲伤歌曲时,台下竟有观众露出笑容;男人拄着双拐狼狈出院时,女人俏皮地露出一个wink……印象中,这些还是第一次在阿基电影里看到。
于是,故事还是那个故事,观感完全不同了。相对于前作们一贯的冷峻态度:麻木的城市,疏离的人群,凶险的疾病,突发的死亡,无望的逃亡……《枯叶》的爱情主题不再是绝症与私奔,同样的,爱情也从一个让人们用来逃离悲惨生活、从而寻得温暖关爱的角色中脱离出来,成为主体。
《枯叶》所表现的爱情关系更加纯粹和简单,她是热切的,不是由孤独异化生发的;她是一种自然的渴望,不是一种冷漠危机的解脱。
更无关金钱与欺骗。所以,尽管影片有很多相似于《薄暮之光》的镜头,这两部影片带给我的感觉却截然不同。我没有看到残忍和寂寞的考里斯马基,相反,我看到了《天堂孤影》里面的爱情博弈:男女主角离开冷酷的工作机器,戴着墨镜,说着狠话,表面烟雾缭绕,内心暗流涌动。
女主角阿尔玛·波斯蒂给我的感觉就像极了考里斯马基的御用女主卡蒂·奥廷宁。淡色的头发,瘦小的身材,眼中不揉沙子的神情。只是,她不再是那个孤苦的“火柴厂女工”,她的眼神中有更多的热烈和渴望。她的wink是考里斯马基对于当下时代的印象。
20岁时,第一次看考里斯马基,就是《薄暮之光》。彼时喜欢的是那种萧瑟,悲观;喜欢“给我大杯酒”,喜欢决意的离去和遥远的未知,我喜欢真正的“枯叶”。
而现在,十年过去,平淡和真挚组成了最能触动我的音弦。我害怕看到影片中同龄人的危难,我希望他们感情顺利,生活温暖。
但一帆风顺的情节往往被冠以“过时“的名号。与其说考里斯马基的爱情是“过时”的,不如说他表达的爱情过于理想。你看得到阶级,却看不到腐朽;你看得到金钱,却看不到欲望;你看得到年纪,却看不到皱纹。每个人都想追求爱情,每个人也都有资格去追求爱情。
没有物欲横流,没有一丝杂质,阳光可以透过云层落在每个渴望爱情的男女身上——这不是“过时“,这是一种理想,也是考里斯马基认为爱情应有的“公平”。
短片《狗没有地狱》的结尾,年老的男女坐在驶向他国的列车。女人问他,后悔这次带我走吗?男人淡淡地答道:“外面一片漆黑,我们却坐在这里。”
从面无表情地相爱着,到如今的眨眼和微笑。考里斯马基电影里的人们,开始用轻松的态度面对未来的无法预知。而不变的,是那种不顾世俗的坚定和乐观。
夕阳无限好,赫尔辛基的枯叶,是北欧金色的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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