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期纪录片导演手记

在这次的拍摄中，我有幸遇到了两位温柔敏感又同时强大的女孩——崔璀和楚懿。

在工作中，她们全情投入，几乎抓不到什么悠闲的间隙，我与她们最常出现的距离，是隔着一层会议室的透明玻璃。透过这层玻璃，我有时会看到一些兴奋，有时会看到一些疲惫，有时也会看到一些尴尬局促和无所适从。但更多时候，我只看到她们自己。正像是对谈场里没有预设的落泪和自然而然地走近，犹豫、不解、欲言又止、心领神会，当这一切被记录下来，又得以以某些片段的形式呈现给大家时，我相信每一位观众朋友，都会在她们的身上或多或少地看到自己的影子，而在这些侧影当中，有一种，我想也应该以勇气为名。

与两位嘉宾的初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几个月。

五月末的杭州，天气已经有些潮湿闷热。我记得崔璀穿了淡紫色的衬衣，米色的裤子和白色的球鞋。简单干练，就像她的发型。她招呼我们吃水果，还送了自己的签名书，尽管很忙，但在我们短暂接触的两个小时内，她周到、得体，讲了很多很温和却很实在的话。而楚懿则穿的是一件黑色连衣裙，比起崔璀带给我的始终如一的感受，我对楚懿的第一印象，是职业、礼貌、逻辑周全。对于我们的提问，她总能讲出井井有条的答案，她理性地分析自己在公司的发展可能，分析自己的经验和优势，坦白地讲出自己的顾虑和焦虑，以及自己并不愿意像我们惯常期待勇者屡败屡战那样，迅速担任起一个运营管理者的角色。

关于未来，她有一些不被确证的想法，尽管她已暗暗下定了决心并迈出了一小步——向职业教练出发。但我始终带着一种偏见，认为那不过是在逃避而已。与其说逃避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不如说，是在逃避一种被否定的可能。因为否定一旦建立在自己认定的优势之上，失败的沮丧将被无限放大，所以在可预见的失败出现之前，我们通常会用一种故作轻松的姿态来缓解这种尴尬，叫——我志不在此。

在我看来，楚懿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尽管她会用“自卑”一词来形容自己，但我一直觉得，那个在她内心深处的小女孩，非但不自卑，反而有些骄傲。因为骄傲，所以在她的条理分明之下，又有着一些反叛的意味；因为骄傲，所以对于她认定和不认定的事情，才能如此笃定地下论断；也因为骄傲，所以不会也不愿在失败的泥潭里停留，因为环境和“我”中，她更愿意相信“自己”。

她确实骄傲。

她也值得骄傲。

小时候，因为自己不会说普通话而被同学排挤，常常在角色扮演的游戏里，做那个只能跟在公主后面的“仆人”，但她只用了一个学期，成为了班上的学习委员和普通话标兵；后来，因为想要学医而选择理科，却被物理难到。于是她一口气做了几大本物理专项练习，最终理综考出两百五十多分的成绩；再后来，因为厌倦了一眼望到头的生活，一鼓作气从广州只身来到杭州，又只用一个星期的时间突击运营知识，并在一个月内做出爆款推文，顺利转正加薪。

在逐渐走近楚懿的过程中，我又渐渐生出另一种感受，你曾那样勇敢无畏，而此刻又是什么令你裹足不前？

对于第一次从公司离职的经历，楚懿这样形容：“我太把公司当成家了，我期待他们爱我”。所以当这种对自我认可的需求藉由工作成果无限放大时，她终于承受不了了。在那一次确凿的“逃离”之后，她花了一年的时间，做自我修复。她开始反思，自己始终没有建立起一个稳定的自我评价体系，始终在用从前那种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好学生的方式，获得更多的“分”，所以她注定不会快乐。因为职场上有太多人给我们打分了，有太多等不及备试的突然考验，也有太多注定无法拿到满分的时刻。

她决定重新让自己像个孩子一样，去看去听，去模仿其他人的做法——做一个内核稳定的人。

为什么，有的人直接讲出各种奇怪的挑食毛病，但依然有很多人愿意和他一起开心聚餐？

为什么，有的人在工作时会敢发脾气敢说不，但是大家却依然喜欢他？

为什么，有的人业绩也没有那么好，但他依然很快乐？

当她将目光从曾让自己感到挫败的坑坑洼洼上挪开以后，发现世界也有了更多的可爱之处。当她把对别人夸赞和认可的期待收回到自身之后，更理解了家庭、父母，也更理解了职场，更明白了自己想要去的方向。所以她再次回到这里，再次站到我的面前，理性地讲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也是自己的承担时，我才发现，原来我面前的这个看似矛盾，看似丧气，看似怯懦的人，其实比我想象得要坚定，也比我想象得要勇敢得多。她选择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一条也许在别人看来有些麻烦，或者不那么明朗，不那么便捷的路线，孤身向前，不期待别人的鼓励和认可，也不为了向谁去证明什么。因为那是她自己的路，而她也做好了去面对这些未知的准备。

我们常常在各种各样的书或讲座，或者节目上，看到关于职业发展，职业规划的种种建议和方法，楚懿作为一个讲师，对此格外清楚。或者说，由于她的职业本身，以及她敏感敏锐的感知力，她反而想得更多。由于她的优势或缺点，职场上有不同的与之相适应的路径和方式，她当然可以很好地完成它们——用她早已熟稔的各种方式和技巧，用她不逊于任何人的智慧和经验。但她思虑再三，最终选择将“成为一个怎样的自己”放在各类职场命题之前，因为这对她而言，非常重要。

她没有止步不前，她只是没有像我们这些旁观者理所当然的想象那样，走向一条肉眼可见的路径。因为我们只是在看一档职场节目，而她在走的，是一条人生的路。

当我们没有选择，而只能向着一个光辉的目标一往无前的时候，于是就拥有了战士的勇气。

而当我们在众多的岔路之中，虽伸手不见五指，也愿意摸索着走向心之所向的时候，谁又能说不是另一种勇气呢？

所以当我问她，你觉得自己是个勇敢的人吗？

而楚懿含着泪，却笑着回答“我觉得是”时，我比任何时刻都相信，眼前一切的真实性。

影片呈现的，终究只是我们所了解的一些片段，就像我所了解的，也只是她们各自生命的局部。在这之外，仍然有许多“不知道”，老板不知道的员工，导演不知道的嘉宾，以及他们不知道的自己。

我相信每位观众在每期节目过后，都会产生关于不同嘉宾和自己的判断和思考，如果这一期可以带给你一些治愈或前行的力量，我将深感荣幸。同时，我也祝愿镜头之外的他们和我们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条路。

也愿在此之前，每个人都有探究和面对自己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