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家或许不完美,但也不是“修罗场”
这篇剧评可能有剧透
一个人可能会落魄到怎样的程度?
人到中年四十岁,开餐厅经营不善,被迫亏本转让。屋漏偏逢连夜雨,相恋了12年的女友也在此时移情别恋,分手之前甚至放狠话:“你可以考虑重新投胎。”就连情敌也劈头盖脸跟他说:“你为什么不去死一死?”
备受刺激的他万念俱灰,真的打算尝试去“重新投胎”。可是不知道怎么地,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了那个已经离开了十几年的原生家庭,还有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家人。
他希望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跟家人们好好地进行一次道别。
然而,身为家中长子的他久违地踏进家门之后,却发现在离家的这些年里,原来家人同样是过得一言难尽,没有比自己轻松到哪里去。
这个失意潦倒的男人,叫做高嘉岳。这个关于他及其家人的故事,名为《有生之年》。
父母之间岌岌可危的婚姻,是让全家人眼下最头疼的一个“地雷”。年迈的父亲两年多前开始精神出轨,迷上了年轻貌美的康复治疗师,母亲早已积攒了满腔怨气,却又无法狠下心来做个了断,结果两个人总是为此吵来吵去。就像高嘉岳形容的那样,这两个人“只会互相折磨”。
二儿子嘉扬是个典型的“好好先生”,无论是作为儿子、丈夫、父亲,多年来,他一直有条不紊把家里的事务打理好,相比起吊儿郎当,而且离家多年的嘉岳,嘉扬似乎更贴近一个理想中的“大哥”形象。只不过在嘉岳的眼里,他这样实在是活得太累了,两兄弟也因而常常在一些为人处世的态度上发生矛盾。
三儿子嘉凯看起来总是神神秘秘。嘉岳担心弟弟困在高家的早餐店会耗费光阴,而妈妈则为了他的婚姻大事过分操心。但无论是面对事业还是感情,嘉凯实际上都有自己的一套人生规划,只是有一些心里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家人开口。
就连高嘉岳那个还在念高中的侄子丞佑,也常常有事没事就来找大伯,帮忙收拾一些烂摊子……
都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其实像高家这样一地鸡毛,时不时就吵闹的家庭状况,戏里戏外都不算罕见,甚至比他们更加“抓马”的比比皆是。然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至少就剧中高家的情况而言,正是因为事无大小都可以争吵一番,所以这个家庭反而才不至于没救。
中式家庭讲求“家和万事兴”,所以跟家人争吵这件事情,大家通常都可免则免。剧里的二哥嘉扬,算是这种价值观的代表。诚然,这个出发点是好的,不过这背后却也隐藏着一种可能适得其反的风险。
在一个家庭里,很多时候为了营造并维持一种(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和谐的气氛,每个人需要把自己一些真实的欲望、诉求、立场隐藏起来。但是,为了避免制造冲突而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却又总是暗地里相互猜测,这样无疑更容易造成误会,然后误会又可能衍生出更严重的伤害。
争吵当然不是一种理想的交流方式,不过退而求其次,它好歹是一种表达跟沟通的方式。一些无伤大雅的争吵,能让大家更清晰看到问题的症结所在,然后再进一步想办法“对症下药”。
相比起在沉默与猜疑之中,让误会不断地加深裂痕,倒不如像高家成员那样,无论自己有什么委屈的、难受的、不满的,哪怕是用一种不太冷静的方式发泄出来,最起码先让其他人知道你在想什么,以及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这样反而说不定还有改善和挽救的余地。
当然,这种一边吵吵闹闹,另一边关心牵挂,“打是亲,骂是爱”的相处方式,大概也是不少家庭的日常现状。所以,这部分的剧情看起来比较贴近现实,而背后想要传达的家庭观念也相对传统。
不过,假如仅仅局限于还原现实跟传统的话,可能就会使得作品稍显无趣跟过时。因此,在既有的现实基础之上,这部《有生之年》也进行了一些突破。
一方面,代际关系及相处方式的差异,反映出家庭观的转变与新旧碰撞。
从高家父母跟三兄弟的关系来看,其实这里头已经淡化了守旧的长幼尊卑观念,高爸高妈也算是相对开明宽容的父母。不过在这两代人之间,仍然沿袭着家长占据主导地位的“家长制模式”。例如,从高妈妈替三儿子物色相亲对象,还对他的现女友颇有微词,但儿子却希望女友得到母亲认可这个情节当中,就可以看出家长制的痕迹。
那么与此形成对比的,就是二哥二嫂跟儿子丞佑,他们新一代人的相处方式。
他们之间的亲子交流,是以人格平等,相互尊重作为前提的,而不是依靠“控制”跟“服从”来维系。父亲跟儿子之间的关系定位是“最好的朋友”,而母亲跟儿子的日常相处也十分轻松。
除此之外,嘉扬两夫妻也没有用刻板的“好孩子”标准限制儿子发展,反而给予了他充分的自由跟必要的支持,并且在适当的时候提供一些指引。还有一点就是,成年人不会把上一辈的争执,牵扯到下一辈的身上。
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下成长,丞佑所需要面对的烦恼,就是17岁这个年纪该有的一些很正常的困惑,而不会像其他一些被迫早熟的孩子那样,需要过早去面对不属于这个阶段应该承受的负担。
不过从现实的情况来看,目前大多数家长跟孩子的相处方式——无论双方处于哪个年龄阶段,可能还是更接近前者一些。至于像后者那样的家庭模式,无疑是比较幸运的,但同时也是理想化的。
另一方面,剧中还有一条情节线索,可能会比较迎合时下观众的精神需求,那就是高妈妈——或者说陈小姐的自我意识觉醒。在总共12集的篇幅里,这条线索由始至终占据了相当大的比重。
父亲精神出轨这件事情,无疑是刺激母亲觉醒,并且想要逃离的导火索,而背后实际上是多年来的压抑与束缚,让她感到身心疲惫。此外,大儿子嘉岳的回归,其实在一定程度上也促成了她想追求自由的决心。
于是,她开始一步步地作出改变:换个亮丽鲜艳的新发型,“任性地”不顾早餐店的生意去旅行,参加艺术课程结交新朋友,跟别人说她不是“高妈妈”而是“陈小姐”……直到给丈夫递去已经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在剧里比较前段的其中一个场景,三儿子嘉凯说过:“妈这么爱面子,她是不可能离婚的。”可是母亲却用实际行动证明,即便年轻不再,自己始终拥有以陈小姐的身份示人的权利与勇气。
最后,回到主角高嘉岳的身上。虽然这个故事始于他的求死欲,但是其价值导向必然是“向死而生”,旨在重新激发起求生的念头。
那么,嘴上总是说着“我很快就要离开了”的嘉岳,最终是因为什么而选择“留下”呢?
是他离家这么多年,父母跟两个弟弟未曾中断的牵挂;是侄子丞佑发现他的遗书之后,感到不安并尝试挽留的举动;是年轻女孩“红茶”对他一见钟情,展开主动猛烈的追求攻势;还是他意识到,其实自己还有一些未完成的心愿想去实现?
但是不管怎么说,那些挫败不堪的过往就让它随风消逝,别再回头细看了,正如剧里也好几遍强调过一个短语——“moving on”(前进)。既然选择了留在此岸世界度过有生之年,就不要对那个未知的彼岸世界抱有幻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