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一篇两年前给eva终写的评论,放到古立特宇宙完全合适,一脉相承的作品。
“这是空想Eva...一个幻想虚构的Eva,对虚幻和真实同等相信的能力,只有人类才能认知它...幻想和真实混在一起,一切都变成了均质化信息,不仅重写了人类认知,还改变了整个世界的额外冲击开始了...” 虚构不是真实的反面。考虑命题“如果昨天下雨了(其实没下),那么地面会湿”,这是一个虚构命题,同时也是一个真命题。在经典二值逻辑中,所有前件为假的命题(反事实条件句)都是真的,“如果昨天下雨了,那么世界已经毁灭了。”也是一个真命题。这是反常识的,因为我们的常识建立在归纳推理上,而归纳推理在逻辑上并没有坚实的基础。我们无法在逻辑上排除世界毁灭,以及其他所有情况的可能性,不如说发生了的世界才是一个奇迹。但这不必导向怀疑主义,Eva也不是一个怀疑主义的作品,逻辑学的真不等于常识的真,它是一种设定,而这一设定在某种意义上暗示了虚构与真实之间的张力。对于没有归纳能力,也没有虚构能力的生物来说,“真实”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是发生着的事情。正是有了虚构能力,人才能将发生着的事情判断为真实,才能严肃地思考虚构的东西是否真实。在常识的视角下,Eva很“假”,根本不合理,但在逻辑的视角下,Eva毫无疑问是真的,因为整部作品可以被视为一个反事实条件句。 碇源堂对空想Eva的引出开启了整部剧场版的高潮。荒诞的3D模型,片场的滚动投影,海边的线稿,都在传递一个信息:进入虚构,体验虚构吧。(注意,绝大多数虚构作品,试图传递的仍是“真实感”。)对人的虚构能力的唤醒,即是对自我意识的唤醒。极致的自我意识,也就是Eva“宅臭味”的根源。世界如何,从来不是主角们关心的事情,自我和世界似乎是脱节的,这是宅作,或者说“世界系”作品的共通点。 维特根斯坦在TLP 5.633节提出一个比喻:“要在世界何处去发觉一个形而上学的主体呢?你说,这完全有类乎眼之与视野的情形。但是你实际上看不见眼。而且从视野中的任何东西都不可能推出它是由一只眼看到的。”主体与世界,就如同眼和视野,世界通过主体才显示出来,因此主体必然在世界之外。整个TLP 5.6节多次谈论“我”,主体,世界等概念: “......世界是我的世界,这一点就显示在语言(惟一能为我所理解的语言)的界限意谓我的世界的界限。”(5.62) “我是我的世界(小的宇宙)”(5.63) “主体不属于世界,但是它是世界的一个界限。”(5.632) 语言的界限意味世界的界限,托尔金为了创造一种语言,需要构造一整个中土世界。同样的,主体是世界的界限,想要表现极致的自我意识,庵野也就需要表现一整个世界。然而极致的自我意识又独立于世界,于是世界的毁灭与否仿佛又和“我”无关。 如果新剧场版到破就完结,那么这只是个普通的“世界系”故事。再看5.63与5.632,这里似乎存在一个矛盾:我是我的世界,但主体又是世界的一个界限,在世界之外。一个独立于世界的东西是如何就是世界的?可能的理解是,“我”不直接等同于“主体”,主体是一个第三人称的对象,而“我”是第一人称的概念。在最后一部剧场版中,实现了一个从第三人称到第一人称,从审视到行动的转换。真嗣“成长了”,因为他想通了明日香揍他的原因:犹豫不决,不敢行动。他逐渐摆脱了不停审视自身,将“我”对象化的自我意识,不再作为一个独立于世界的主体,而是作为“我”去生活了,Eva存在的世界也随之消失了。庵野巧妙地通过虚构感的呈现,完成了幻想世界与真实世界的交接。 新旧版本的结局,其实是一脉相承的,脱宅的故事。还是借用TLP的比喻,Eva就好像一把梯子,爬上高处后就应当被扔掉。进入了虚构,才能更好地体验真实;认清自我后,才能更好地生活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