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爱无关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认识你没多久就的未着寸缕将自己展示在你面前,接着忽然问一句:“你每月跟你妻子做几次爱?或者说,一年几次?你爱她?……我爱你,因为你和我一样孤独。”
而这些话还真像几枚细如牛毛的绣花针,一下子刺进了你的心脏最深处,细微到没有任何痛楚,又沉重得像铅般永远无法拨出。
现实会有这样的女孩吗?当然不会。
除非这个女孩,是从你的内心深处走出来的。
女主是一个从头到脚,都极度不真实的存在——换句话说,她是男主内心深处潜意识的拟人化,具象化。
她代表的不是她自己,而是男主不敢面对的自我、深层欲望。
这到底是17岁少女意识到的,还是男主自己在几十年的人生里意识到,然后通过女主这个潜意识具象化角色的嘴说出来的想法?
他妻子问,“你很久没有对我的思想这么感兴趣了吧?”
男主答,“你已经不需要我的引导了。”
一个生活泛不起波澜的中年男人,渴望着有一个迷途的灵魂让他指引,让他重新点燃在岁月流逝中消亡的热情——女主真是完美符合这种臆想啊。或者说,她就是在渴望、臆想之中诞生的。
所以你能看到,男主对女主的感情充满了一厢情愿的幻想:他认为女主应该是纯洁无瑕的,无法接受她身上存在任何一丁点的污秽。
当女主避开男主,给小混混朋友钱时,男主开始不停追问:“他是巴黎人?他是干什么的?他住哪?”
他感到气愤,你怎么能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来往呢?还必须躲开我?
当女主没来学校,他看到一群小混混从女主家里鱼贯而出,搂搂抱抱烟不离口,他彻底爆发了。
他无比愤怒的打开了所有的门窗,掀翻了摆满烟酒的木桌,试图把一切不符合他所想的污秽从女主的世界中驱逐出去。
而女主只是轻轻地吻了他,把窗户再度关起来,让整个世界回到了不为人知的状态。
女主褪去外壳,紧紧地靠入了男主的怀抱——男主终于和不敢面对的自我融为一体,他也意识到,她远不像自己幻想的那般纯洁无瑕。
事后,男主打开了窗户,一道微光照亮了黑暗中赤身裸体的女主。
从这一刻起,女主真正走出了心灵暗室,与男主一同漫步在温暖和煦的阳光之下。他们甚至能在天地的注目之下交合,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与自然。
但这仅限于没有旁人在场的时候。
女主问,“你不想留下吗?”
男主说,“我得回家。”
说到底,男主只能在「不危害到现实生活」的前提下,与自己真正的渴望赤裸相拥。一旦女主所代表的潜意识要浮出水面,展现在他的妻子、朋友、学生面前时,他根本没有勇气面对所造成的后果。
所以女主只能独守空房,试图等待拨云见日的那一天。
男女主的每一次交合都是暗喻——暗喻着男主不断深入自己的内心,越来越接近潜意识的真正面貌。
所以每一次缠绵过后,他们的关系都会产生无法预测的重大转变——你看到了内心潜伏着的真相,你又有多少勇气去接受呢?
这一次,女主更为灰暗颓废的过往被彻底揭开。
女主说,“你别把这想的太凄惨太黑暗,我们对此都习以为常了。你知道吗?在某些方面我是很坚强的,你别生气好吗?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信任你,你知道吗?”
但男主问,“据我所知,所有xd的人都是撒谎好手。他们总是说这是最后一次,完事后就戒了,不是吗?”
女主眉目低垂着回应,“是的。”
男主又问,“那我怎么相信你没骗我呢?”
女主在开始只是担心男主生气,而男主根本不是生气,是幻想中的美好被现实的阴暗彻底撕碎,那巨大的、无法逾越的落差感,让他既恐惧又心灰意冷。
女主说出再多的誓言,做出再多的保证,对他而言,都不过是一句“有什么用呢?”
他无法相信女主,无法相信自己内心最深处的冰山如此巨大,巨大到遮蔽了整片天空。
当人们真正触碰到自己灵魂深处,又发觉那个「真实的自我」与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截然不同,往往会再度将其埋葬,沉没于海底,以此逃避一切。
所以女主再怎么打电话,男主也不愿接听。
但男主缺乏勇气的问题,并不仅仅表现在他逃避女主这一方面,另一方面,则体现在他始终与女主藕断丝连这一点。
所以妻子才会被不曾间断的电话逼得情绪崩溃,砸烂了镜子抱头痛哭,并要暂时与他分开。
而男主也没能忍受多久的孤独,很快便再次去寻找女主,不断的回拨号码。
当女主再度回归,他们也再度坦诚相见。
面对男主,女主断断续续说了很多,想和男主住在一起、不在意男主的年龄,最后低下头,带着啜泣开口道,“你没听出来我是在求你么?”
男主只是回应道,“那我们靠什么活下去呢?就靠爱情和清水?没人会接受我这个年龄的老师和自己学生在一起的。”
女主又劝说了一会,最终一针见血的戳破了男主的虚伪,“你是想说,你没有勇气离开你的妻子和我走下去吧?”
他始终不敢以颠覆现有的生活为代价,去接纳灵魂深处的自我。
可他试图维持不变的生活还是破裂了。
一者是他自己的懦弱,既不愿和女主私奔,又不愿和女主彻底断了关系。
一者是女主对男主的感情,既清澈如水又炽烈如火。
因为如水般纯净,所以她在单独面对男主的时候始终是那么温柔卑微。
又因为如火般猛烈,她知道怎么逼迫男主再次面对自己。
刻意在男主面前与别的男人交好,看着男主对她心心念念又不断逃避,当情绪的火药堆积足够,只需一根导火索便能将平静的海面彻底引燃——打砸男主妻子的车和书店。
最后一切都如女主所愿,当火焰将冰冷的海水灼烧殆尽,海底那座万年不化的冰山亦无所遁形。
她就是你的内心,怎么可能不了解你,怎么会不接纳你?
不管你爱她,恨她,喜欢她,厌恶她,她都始终是你的一部分。无论她是好是坏,都是你内心最纯粹的渴望,你怎么能摒弃最深处的自我呢?
把这段台词代入整部影片:男女主都在研究哲学,目的正是为了掩盖他们自身的痛苦和内心的潜意识。当两人相遇的一刹那,潜意识浮出水面,男主明白了自己对生活是带着绝望与悲观态度的,他想真正让生活与潜意识融为一体,就必须要「推翻原有体系」,彻底改变现在的生活。
可惜的是,男主到最后也没有突破心灵的桎梏。生活确实被改变了,却不是他自愿改变的。他从来没有战胜过懦弱的自我。
所以影片的结尾,女主所代表的潜意识被摒弃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心灵角落里,只能默默注视着男主,无助的逐渐消亡,最终不复存在。
男主第一次眺望大海,是在一个狭小的电视机里。
当女主彻底消亡后,他才真正的来到了无边无际的海水面前。
如果他没那么懦弱,恐怕如今也能和电视里的情侣一样,与女主共同享受着海风与浪花。
「海」到底是什么?我认为是一种超脱于现实与自我之上才能看见的精神世界。就像女主母亲所谓的“每隔两个月就去见一次上帝”,“上帝”就是她眼中的「海」。
女主作为男主的潜意识(思想的一部分),她看见的「海」就是男主本身。
即便她不在了,男主心中的渴求也不会因她而亡,他的内心并没有因此改变,只是失去了具体的目标,导致这种渴望变得迷茫无助了起来。
那么男主此刻看见的「海」,又会是怎样的一种光景?他真正的自我没了女主的指引,又会飘往何处呢?
说个有意思的,这片子结构和《革命之路》挺像的:男人想改变一成不变的现实,却又屈服于自身的懦弱不敢前行,女人则不顾一切的追求最纯粹的理想,最终以一个无比惨烈的结局改变了所有。
人若是缺少选择的勇气,往往心灵与肉体都只会在摇摆不定中化作灰烬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