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松+愉快》:骗子、傻子与香皂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相比耿军导演获得第24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的《东北虎》(2021),
我更喜欢这部《轻松+愉快》(2017)。
一座北方小城发生的犯罪故事,剧情并不复杂,黑色、幽默、荒诞贯穿其中,符号化的人物,直白的隐喻,舞台剧感的调度,让这个悲伤的故事充满喜感。但正如导演所说,他的电影的底色是“悲剧”。
一个随身带着毒香皂的假销售。
一个随身带着开光信物的假和尚。
一个在家不修边幅出门浓妆艳抹的旅馆老板。
一个丢了一棵树被开除的护林员。
一个丢了妈妈的傻头傻脑的基督徒。
两个肠胃不好的警察。
故事发生在一片破落的街区里。假销售用毒香皂迷倒一个推销武术班的年轻人,年轻人把也想行骗的假和尚撂倒,到派出所报案却被要求现场表演一段武术。假销售住进小旅馆,认识了旅馆老板和护林员两口子。基督徒在街上贴告示找妈妈,护林员在街上贴告示找树,两个人决定一起搭档贴告示。
假销售遇到了基督徒和两个路人,路人被迷倒,基督徒感冒了躲过陷阱,他看到路人倒下被搜身,假销售让他主动交出财物,基督徒躺下对他说:“主告诉我们,不能不劳而获,你来翻吧。”假销售默默地离开。
假销售遇到了假和尚,假和尚被迷倒,基督徒把他救回家。吃带鱼的时候,假和尚承认自己是个骗子。两人有了如下对话:
“我不会骗你的,我们是朋友。”
沉默。
“不是。”
“那我跟你信基督,暂时还骗人,我们是朋友吗?”
沉默。
“不是。”
“那我不信基督,也不骗人,我们是朋友吗?”
沉默。
基督徒给假和尚夹了一块带鱼。
假和尚在电影里独自行骗三次,次次碰壁。第一次遇到会武术的年轻人,被打;第二次遇到假销售,被迷倒;第三次和假销售前后脚遇到犯罪团伙,被抢劫。
就像他自己被假销售拒绝时说的:“信仰还有没有号召力?”
没有了“信仰”,就没有了秩序。
胖警察借查案的机会多次到小旅馆,试图引诱女老板闻香皂,护林员先是威胁他不要动自己媳妇儿,接着又自打耳光。假销售和假和尚被胖警察跟踪,对峙时发现假销售和胖警察是小时候同学,三人来到小旅馆吃面喝酒,胖警察用酒和香皂放倒两个骗子,又想侵犯女老板,激动猝死。
瘦警察找胖警察,遇到贴告示的护林员和基督徒,又看到埋尸体的假销售和假和尚。五个人,一把枪,在天高云淡的荒野里来了一次紧张微妙的博弈。
镜头一转,五个人在一起吃面,警察开始“招安”,邀请他们来派出所当保安。四双眼睛困惑地看着警察。
电影的剧情、人物和对话都是极简风格,基本使用固定机位,在对话中刻意营造迟钝感,在行为上制造荒诞感,使得电影整体有种漫画感,极强的形式感让人想起考里斯马基或韦斯安德森,但又没有他们电影里埋藏的温情。以温情为核心可以支撑夸张的形式,形散神不散,批判先行则容易让电影顺势而下,没有边际。主角人物闭眼走在绿光中的结尾非常突兀,收尾有些遗憾。
瘦警察强迫胖警察试试香皂的功效。胖警察推脱不了,闻了闻。
什么感觉?
轻松,愉快!
香皂在这里象征着贪婪和罪恶的诱惑,香皂在不同人之间的辗转也象征着恶的蔓延,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式作恶,假销售用迷药,假和尚用“信仰”,警察用权力,团伙用暴力。
唯一的“善”来自“傻子”一样的基督徒,他口里一直念着神的教诲,心里一直想着丢失的母亲,神和母亲都可以理解为对善对美好的追索而不可得,即便如此,他依然用诚实善良宽和对待每个人,不改初心,不做伥鬼。只是这微小的道德力量在强大的森林法则面前显得有些苍白孱弱。基督徒没有改造任何人,也没有找到母亲。
本质上这是一个底层互害的故事,一群陷在泥潭里的人互相踩踏,他们比的不是谁上岸快,他们争的是谁下沉慢。既然前途无望,香皂似乎又成了一种麻醉剂,用欲望和罪恶,在虚无中攫取出一丝存在的快感。
那些清醒的人都活在压抑和麻木中,只有闻过香皂的人体验过轻松+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