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年,新生之年
也許是反戰片。 一個經歷過越戰的白人男性警察(如果算上Stanley的同事,甚至可以影射到這是一群經歷了韓戰與越戰的白人警察),他(他們)在戰爭中與黃種人包括中國人打過交道,戰後的迷惘頹喪乃至PTSD,在與唐人街的中國人們相遇後,發酵到了極點。有些人選擇了與過去和解,接受新的遊戲規則,但Stanley瘋狂且偏執的誓要打破潛規則下的平靜湖面,掀起湧動的暗流。他真的在追尋正義嗎?還是一種無法與自己和解的、帶有偏見的、發洩性的自我消耗和無能狂怒?亦或證明一些虛無的自尊? 貌似無法追溯確切原因的、彌散的憤怒,讓他忘記生活本身。忘記或者故意拖延與妻子要一個孩子的約定,也許孩子代表希望和未來,但他逃避這種希望,抗拒未來,因為他還沒有厘清自我的秩序。一頭扎進工作,錯過了與妻子緩和關係的晚餐,不聽任何建議破壞了與同事的關係。冒進的工作,像個無頭蒼蠅亂飛,橫衝直撞,其實是無比自私的,一直在消耗著、犧牲著關懷自己的人的信任和袒護,於是害死了妻子和臥底,也害得Tracy被強暴。
Stanley的掙扎和矛盾隨處可見。帶著刻板印象約華裔記者Tracy去中餐館是因為有求於人所以討好對方,一邊誇讚食物卻又看不上中式裝潢,結果對方更喜歡意大利食物。此處還算是溫和的諷刺,可更大的諷刺在後面。
也許他厭惡亞洲面孔,輕點說,他對亞洲面孔很敏感。他一開始輕浮,刻意的猜測和試探Tracy對白人男性的看法,然後對自己作為一個並非“標准那般優秀的”白人男性而惱羞成怒,幾乎強迫Tracy發生性關係。這帶著一些征服的意味,更深層是色厲內荏,是掩蓋自我的混亂和迷失。在一種類似於“越危險越迷人”的心態裡,Stanley在朝著內心的極限衝刺。此時的他被分裂為兩個個體,對自己施害的一部分是抗拒、抽離、自我壓制和保持強硬,受害的另一部分是坦誠、釋然、被理解的需求和溫柔的包容。仿佛斯德哥爾摩症候群,他最終向自己妥協,然後愛上了Tracy,達到本片諷刺的高潮。
無法猜測Stanley對於戰爭的立場和看法,但他說過(美國)之所以把越戰打下去,是因為“他們(黃種人)比我們更聰明”,至少戰爭失利的挫敗感和長期戰爭帶來的壓抑、麻木給他留下了傷痕,其實他的內心混沌、矛盾、不安和疲憊。也許刻在腦海里的口號是“黃種人是我們的敵人,看見雨林裡的黃皮膚游擊隊就開槍”,但實際上戰爭經歷過後就發現,這簡直是胡扯。某種意義上來說,戰爭的一切都是利益而人只是炮灰,打完了還要回到正軌,曾經的敵人也許現在是鄰居,甚至成為生意夥伴或朋友。這種矛盾也體現在Stanley與華裔臥底Herbert的激辯,一個波蘭人(代表著白人)和一個華人爭論著各自的祖先乃至民族的經歷、苦難,也許這些與此時此刻的他們以及他們要做的事無關,卻又深深地刻在骨髓裡。留在歷史里的錯由誰來買單,是否會延綿不絕?
當然Stanley最多的矛盾擰巴還是傾瀉在了Joey Tai身上,像瘋狗一樣死纏爛打、窮追不捨。作為另一個主角,Joey和Stanley一樣堅硬而瘋狂,更多了一份陰狠。簡短的篇幅展現了他作為僑領對族群的關心,但似乎有些虛偽和漫不經心。另一面作為坐館的他才是更真實的他,對權力和金錢不擇手段。更重要的是,他和Stanley一樣獨斷而驕傲(自大),也同樣破壞規則。片中沒有交代他性格的具體成因,不過和Stanley的原因並不同,也許是由於他的出身和經曆。Joey從九龍的貧民窟到唐人街,從被欺負的對象到依靠岳父和手段爬到頂峰。不管怎樣,兩人代表著兩種文化和背景,都在追尋某種自尊,即自我價值的認同以及自我定位。相似的性格為兩人的對抗營造了一種呼應,仿佛一面鏡子前後的兩個人。當Joey為了尊嚴開槍結束自己時,正義的議題已經變得模糊或者不重要了,Joey仿佛代表著或代替了Stanley內心壓抑的那一部分而死去,賜予並看著對方凋零的Stanley從而獲得了新生。
本片中尊龍的國語有些繞嘴,而樊梅生作為山東人則是一口標準的國語,有趣的是,不知他飾演的White Powder Ma原型是否為馬惜如。
另外看了IMDb的介紹得知,原來片中Tracy那漂亮的現代風公寓是專門在紐約著名的鐘樓樓頂上搭建的。導演西米諾為了紐約瑰麗的天際線而決定這麼做。事實是,呈現出的效果確實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