懸浮的亞特蘭蒂斯

這部電影應該是吉卜力裡邊最為明顯富含隱喻和價值導向的一部。也算是機緣巧合,六一重映的時候有機會可以在電影院看一遍當初的經典。我想宮崎駿之所以被奉為傳奇是因為在他所勾畫的故事當中,你總是能夠看見很多童年是遺留的碎片。那些天馬行空的幻想和絢爛綺麗的故事都被可視化地搬到了成人的面前。在兩個小時的時間當中,我們可以忘卻那麼多複雜的內涵返璞歸真。他好像用筆觸為我們構築了一個港灣,你順著他開闢的灣流就可以回到原來你出發的地方。 吉卜力的畫風已經無須再反復讚賞了,但是又總是覺得,無論多少讚譽都不嫌多餘。狹窄的房間裡堆滿了童年收集來的世界,小小的火爐上放著咕嚕鼓動的開水,窗外的世界始終綿延著看不見盡頭的綠色。它們像一個個小小的隔間,把所有內心柔軟溫暖的部分抽離出來,然後放心地把他們放置在這裡,我們就耐心地等待著,它們會被照顧的很好。像是一曲柔軟的搖籃曲,搖著搖著我們就想起了最開始的時候,世界幾不複雜又不失美好。
1.英雄救美的勇氣
其實原始的構架並不繁雜。拋開故事的其他部分就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勇敢少年帶著一顆赤忱的心踏上了馴服惡龍的拯救之路。路途的盡頭的公主婉轉又嬌俏地等待著他的伸手。年少十分的這種相信其實很單純,因為她是個善良的人,她不應該受到這樣的苛責,所以我想幫他一把。它到未必需要被上升或者說解讀為一種愛情。年少時兩小無猜的依戀其實不需要運用成人世界對於關係劃分的方法來區別。他們就是喜歡待在一塊,他們就是有某種聯繫讓他們互相依賴。這是一種至純至淨的感情,是人類最伊始之時產生的一種對於同類的依戀,對於相處的享受。這種親暱不帶有羅曼締克的色彩而是一種淺色的光澤,在所有複雜難以辨識的感情發端以前它就存在於我們的世界。反而是之後過於濃厚的塗抹讓人失去這樣一種對於淺色的看見能力。
兩位小朋友像是初次來到伊甸園的孩童,他們對這個世界充滿好奇,但是他們無心破壞也不要財寶。他們只是誤打誤撞闖入仙境的稚子。或許是因為他們的世界裡何處不是桃花源,所以那些構建出來的桃花源只是大人的故步自封而已。他們是人類最為原始的化身,像亞當夏娃一樣蘊含著人類初始之時的互相理解和依偎。巴魯充滿冒險少年的勇氣和樂觀,機智又靈敏的小腦袋裡總是不乏智慧的閃爍。他有擔當卻又不曾把責任視為壓力;他有熱情卻又從未衍生為一種聒噪的執著;他有勇氣也不會讓一往無前的果敢變為無所顧忌的衝動。他並不是所謂傳統定義下的那種愚昧而野蠻的“小男子漢”的形象,他是一種人類外向天性的提煉,那些勇敢和樂觀氣質被很好的濃縮於一個充滿好奇的孩子身上。而希達很典型的溫柔女孩。公主也好,小姑娘也好,善良和美好的標籤不曾顯得言過其實。她似乎居於何處都能夠獲得別人的好感,能夠讓別人想要靠近,讓他人在她身上看見溫柔看見人性中最為純潔的一種天真。可是,與此同時,她也不是傳統定義裡“公主”的形象。她住在自己的房子裡,有自己的幾畝田地,在家人的愛意裡滋養著她日後柔軟卻堅韌的愛心。比起那個身居天空的公主,她更像一位住在鄰家的善良女孩。她不是等待著王子的拯救,而是在逃亡的路上遇見了一位同樣善良的勇士而已。
用孩子的視角看待每一個情節的推進都可以軟化故事的硬度,那些打鬥還是追擊都帶有更為濃重的動畫色彩。和《千與千尋》一樣,通過這些動畫式的處理,複雜的故事可以變得順暢而歡快。這種簡單的情節也能夠讓人覺得不失歡脫。當然,相比起來,還是《千與千尋》更為豐富一些。
2.向天空伸手
整個普拉達計劃都是類似《阿凡達》開發納威星的人類擴張計劃。這種自我擴張的故事總是不厭其煩地體現人類的貪婪。如《黑客帝國》所述,人類和病毒一樣,總是不加節製地繁殖和擴張,然後耗盡所有資源,最後逼死自己也害死宿主。唯一存活的方式就是通過傳染來實現自己轉移。人類是寄居於地球的一種癌症,這種不斷分裂不斷侵害的自戕在各個地方開展著頑劣的重複。所以,不少科幻奇幻在討論人類的劣根性上都是選擇落在「貪婪」這樣的特性之上。因為所謂科技的進步和神奇特性的賦予都是為了解決人類自我擴張的悖論。通過更像擴張方式來達到自我保護的苟且。
所以,當大地已經擠滿了病毒,我們只能伸出手看向天空。人類無窮無盡的好奇,與其說是一種探索的心性,不如說是一種佔有的前置。對現世的厭倦和不足被扭曲成新世界的嚮往。而普拉達這個漂浮在天空的城市是一座美麗新世界。科技的加持和神秘的裹挾讓人們充滿了嚮往。於是不留餘力地通過投入人力物力來實現新領域的抵達。
可是,美麗新世界之所以消亡卻恰恰在於它的美麗。它無法自我消解這樣的美麗,它無法找到參照物驗證自我的艷麗之時它就要通過毀滅相同來製造對立。(BTW,在《倫敦生活》裡寫的,“女人生來就帶有自我的戰爭,所以男人才需要創造戰爭來給自己尋找存在”)於是它們一次又一次向大地開炮,它們把自己捧於神壇,於是最後於高空墜落。不是高處不懼寒,而是脫離世界的美麗也無法被世界所欣賞。那些高於塵世的瑰麗如何在這樣的世界裡被永久存放呢?就好像在冰冷環境下製造的冰淇淋在常溫的世界裡是會融化的。可是,人類似乎還是不理解這樣的道理,他還是想要身居高位,他站在控制室拿著一塊石頭就可以生殺予奪。所以,「強大」的隕落方式都是「自我消亡」最為強大不會死於更加強大而是消失於「強大」
所以,當我們製造「美好」的同時,我們還得警惕「可怕」因為不知美好的界限,我們就會隨時墮入可怕之中。為了避免我們被美好所扼殺,我們需要知道如何毀滅美好。而這種對美好的謀殺本身也是一種可怕。可是,我們需要這樣一種可怕,為的是然後我們始終感受到恐懼在背後追及。我們不想被追上,但是,我們也不能停止這場追逐。因為當我們感受不到可怕之時,美麗就是可怕。人類是一種沒有邊界的生物,所以為了避免自我擴張的滅絕,我們需要創造自我的邊界。
所以當一切毀滅之時,被剝去的只是人為的創造,是樹根保護了他們。而那座高居於人類文明之上的是永恆的自然。人類自我毀滅之後,它便重新變得輕盈,它便漂到了人類再也難以企及的高度。

3.人與自然
希達的家族回歸地面已經很久很久,久到忘記了普拉達的故事。而記憶就是一種人為的產物,是一種人為努力的體現。所以,人類的力量源於過去,記載於回憶之中。我們的文明我們的歷史,我們的高樓和傲慢都建立在回憶之中。而希達原本獨立卻自然的生活被艦隊打斷,她被迫流往,為了這份賦予的責任,她從此卷入了這樣的一場紛爭裡。
艦隊的湧入,像是八國聯軍那般充滿著貪婪,所及之處都是掠奪。安靜把自己悄悄藏起,可是人卻要掰開層層迷霧去探尋究竟。人類總是執著於宇宙的有趣,可是卻不允許萬物靜默如迷。打開龍巢的鑰匙也是自然,而人類才會如此借刀殺人。人類看不懂自然的保護,我們總是難以揣度那些更為深沉和久遠的愛護。不知道久遠之後的反噬在更早之前已經開始等待。所以,領導者駕駛著艦隊來到天空之城,最後也是領導者毀滅了艦隊。象征著更為智慧的someone代表了人類最終消亡模式(參見上文)人類的生存模式需要集體的力量,於是不斷地衍生和繁殖是不可缺少的,沒有集體的力量我們無法實現這樣漫長的尋找,我們也難以企及蠶食的野心。但是,人類的社會性只是因為非社會性無法通過個人的手段實現。一旦實現了個體的成功,個體的最優解就是拋棄群體。他跋山涉水最後只是為了高舉死亡。那個手握鐮刀的使者在我們身後也在我們面前。
可是最初我們並非如此,兩個孩子沒有想過停留,他們想要保留那小小的風箏好讓他們可以返航。他們無須將財寶據為己有,他們也不用把美麗永遠留在身邊。他們輕飄飄地來,不帶走一片雲彩。最後的我們也不會如此。人類最高文明的演化是電影當中的普拉達。而最後被保留下來的那個機器人是看守花園的園丁。它身上佈滿了自然的痕跡,它就是自然的一部分。人類的生命猶如白駒過隙,如何追求文明的永恆都難以用我們的生命和自然抗衡。我們抵達永恆的方式只有一種:成為自然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