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烬分析
这篇剧评可能有剧透
*本文经作者：摸鱼专用233 *本文经作者授权转载 *原文链接见文末
（⼀）真实与荒诞的夹缝
“你胡说，什么魔神，这太荒谬了……”
澹台烬的⼈⽣就是⼀个⼤写的荒谬。荒谬到底是怎么产⽣的，这⾥不做过多的讨论，⻓ ⽉烬明中主要体现是理性认知和⾮理性世界的割裂感。 ⼈的认知通常都是基于推理的，但是⼈的存在⼜往往是偶然⽽随机的。澹台烬的⺟亲被 魔神选中诞育魔胎，澹台烬本⼈的苦难更是来的⽆厘头。如果说神⼥的穿越还有⺟辈的 因果循环，澹台烬被迫承担魔神的命运才是⽆⽐的荒谬。
澹台烬这⼀辈⼦遇到过两次认知上的重⼤打击，第⼀次是叶夕雾抽邪⻣换仙髓的时候告 诉他，你是魔神；第⼆次是在仙⻔受审的时候，谛冕告诉他，他的⼈⽣就是魔神编写的 话本⼦。 第⼀次，是对⾃⼰的身份产⽣了巨⼤的认知崩裂。从⼩到⼤，身边的⼈都不把他当⼈， ⼀⼝⼀个怪物叫的欢快，他⾃⼰也隐隐明⽩⾃⼰不是正常⼈。但是谁能想得到，在般若 浮⽣⾥⾯他还是扮演诛魔的⻆⾊，在景国也是保护百姓结束战祸的明君，转头搞了半天 最终
boss是我⾃⼰，他对⾃我的认同当场碎裂。 第⼆次，是对世界的真实性产⽣了严重的怀疑。
命运的⼗字路⼝他做的每⼀次选择，都 是已经被安排好的，⾃⼰如同⼀个⽊偶⼈⼀样受⼈摆布，但可怕的是每⼀个选择⼜的的 确确出⾃他的本⼼。他所在的世界，真的是真实的世界吗？真实的澹台烬，到底是什么 样⼦？如果他的⼈⽣早已被安排好了，那他⼀⼼向善，做的种种承诺和抗争，⼜有什么 意义呢？这是世界观的彻底崩裂。
如果世界注定是荒谬的，身在其中⽽不知的⼈更悲剧，还是清醒却不得不继续沉沦的⼈ 更悲剧？显然，是前者⸺因为他们的悲哀和荒诞甚⾄都不属于⾃⼰。 ⾎淋淋的真相被撕开，⽆疑是惨痛的，但⾄少⽐糊⾥糊涂的过⼀辈⼦要来的好。 确认⽣命中的荒诞绝不是⼀个终点，恰恰相反，这只是⼀个开始。
（⼆）理智与感性的冲突
我之所以⼼中⽣出喜欢，是因为那⼈是你，不是其他⼈。”
澹台烬⽣来没有情丝，有关情丝的分析我已经写了很多了，简⽽⾔之，就是感知世界的 触媒，开启“⾃我”的钥匙。没有情丝，就意味着没有感性，没有⼈情味⸺换句话说， 也就是绝对理性。澹台烬极强的逻辑思辨能⼒也正是来源于他绝对的理智。
澹·怼⼈⼩能⼿·台·反PUA达⼈·烬，达成以下成就： 听到他哥的悲惨遭遇以后，淡定地说，你的痛苦与我⽆关，要报仇你也该找我们亲爹； 荆兰安指责他不该对⽉莹⼼动⼿，他⽆语，是她想杀他在前难道⾃⼰还不能还⼿了； 叶夕雾说他将来会变成魔神，他虽然三观碎裂但还是理智分析，我不认识他们，这些跟 我没关系； 姒婴说神明不公她要毁了这世间的秩序，他说，那你这不是⽭盾嘛； 初代魔神忽悠他世间给他带来了太多苦难，还是成魔⽐较好，他⽴⻢反驳，话本⼦是你 写的，我的所有苦难不都是你给带来的嘛。 绝对的理性让他能够迅速找到对⽅逻辑中的漏洞，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绝对理性带来出⾊的逻辑的同时也会带来弊端，因为他⽆法从感性上认知这个世界。他 可以模仿萧凛的⼀⾔⼀⾏让他⾃⼰看起来正常⼀点，但始终和正常⼈格格不⼊。他可以 放弃掉⼀切尊严只为求⽣，他可以在叶夕雾骂他是丧⼼病狂以后淡定地说，你说的对； 但是他⽆法理解做⼀个“⼈”，不只是需要逻辑推断，更需要情绪价值、共情和情绪感 染。 ⻓出了情丝之后，⽣理上他成为了⼀个正常的⼈。虽然⼼理上没⼈教他正常⼈是什么 样，但他已经可以感知到世界上的爱与善。澹台烬前半⽣形成的绝对理性与新⽣出的剧 烈感性动荡拉扯碰撞，这种冲突让他的⾏为动机变得复杂了起来，也让“感化”和“渡魔” 有了可⾏性。
如果我们⼀定要从纯理性的⻆度来推，澹台烬这⼀⽣受尽了不公，得到的爱与补偿少得 可怜。他如果最后仍要选择成魔，其实也是完全合乎逻辑的。初代魔神也⼀定这么想， 毕竟奉⾏以⽛还⽛式复仇的⽆情丝版澹台烬就像⼀台机器⼀样，只会朝着预设的轨道不 偏不倚前进。 然⽽超出他预计的就是⻓出了情丝的澹台烬真正觉醒了⾃我意志，与这个世界所有的苦 难和解：“我得到的爱虽然不多，但并⾮没有。” 理性与感性虽然仍是⼀团混乱，但最终也达到了完美的平衡。像是打了⼀堆杂乱⽆章的 补丁的源代码，虽然成品混乱了点、难看了点，但是最终还是运⾏成功了。
（三）⽣存与死亡的抉择
“⽆所谓，不管是这副身躯，还是什么灵魂，你若想要，随时都可以拿去。”
澹台烬在叶府能淡定地说出⽐这更脏的我都吃过，⽣存艰⾟可⻅⼀斑。叶夕雾打掉他的 饭碗时，他多次强调，⼈不吃饭是会死的。所以澹台烬有强烈的求⽣欲，这点毋庸置 疑。 但是偶尔他⼜会表现出⼀种冷淡的不在乎：跪冰晕倒被魔神蛊惑时，他⽆所谓地说，你 想什么时候拿⾛这副躯壳，都可以。在梦妖塑造的幻境中，他⼀度崩溃到举⼑⾃戕，说 ⾃⼰不想等了。叶夕雾死了之后，他⼜放⽕烧了整个宫殿，如果不是廿⽩⽻告诉他弱⽔ 中可寻⼈魂魄，他也⼤概不太想活了。
加缪：“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个，那就是⾃杀。”加缪提出这个说法的时候相当⼤ 胆，是续接海德格尔“向死⽽⽣”的进⼀步讨论。 ⼈⽆法选择⾃⼰的出⽣，甚⾄⽆法决定⾃⼰的命运⾛向，唯独能选择的只有死亡。⼈终 有⼀死，既然⽣存的⽆价值和⽆意义的荒谬已经压得⼈喘不过⽓来，那⾃杀或许成了唯 ⼀解脱的⼿段。盛王宫他杀掉⽉莹⼼并不是出于仇恨，⽽是出于她的⼀⽣太⾟苦了不如 解脱这样的想法；⽽澹台烬本⼈的⼏次选择放弃，也都是因为这种对⾮理性世界的荒谬 ⽆解和⽆所适从。
然⽽⾃杀不仅需要勇⽓，更是违反了⼈求⽣的本能，所以更多时候，⼈会选择逃避。荒 谬就荒谬呗，只要我不去看不去听也不去想，我就可以凑合凑合过下去。澹台烬留下⼀ 个叶府的般若浮⽣，黎苏苏说这⼀切都是假的，何必⾃欺欺⼈，澹台烬的回答是既然都 ⾛到了这⼀步，⾃欺欺⼈⼜何妨。他跑到景王宫去给⾃⼰刻墓碑，刻完了以后⽤法术弄 出了⼀个他想象中的叶夕雾，因为这是⽀撑他活下去完成计划的唯⼀动⼒了⸺尽管他 ⽆⽐清醒地明⽩，假的终究是假的。再好的美梦，终究也是要醒的。 归去来兮，吾归何处？这个世界上爱他的、在乎他的，已经没有了。
当法术⽣成的叶夕雾消散的那⼀刻，澹台烬接受了⾃⼰终究是孑然⼀身的事实。接受命 运之苦，接受⽆⼈爱他，接受世界的荒谬和⾮理性。⽣死的交界处，苍⽣是最初的也是 最后的爱。 吾魂兮⽆求乎永⽣，竭尽兮⼈事之所能。
（四）历史与轶事的流传
“我们之间的故事，将来也会为⼈知晓吗？”
⼗⼆神打赢了魔神，冥夜杀了魔神是上清神域最后的神明。结果万年后流传最后杀了魔 神的是神⼥。 冥夜后来到墨河河底设了般若浮⽣，结果⼤家都只知道这⾥沉睡了⼀只⼤妖。 澹台烬⼀统天下扫清叛军后就跑到弱⽔捞魂了，后世说书⼈说他寿终正寝，与深爱的⼥ ⼦合葬王陵。 叶清宇接了王位以后世代明君也就算了，“⼦孙众多”，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伪装出来的。 总之，历史上那些错综复杂的爱恨情仇，家国恩怨，甚⾄⾜以影响三界的神魔之战，在 时间的⻓河中都化为了笑谈。 “名垂⻘史”⼤概是独属于华夏的⼀种浪漫了，⽆论是快穿单元⽂还是历史架空类的⼩说 ⾥，⼀定有读者点梗要看后世番外。 ⼈⽣如逆旅，我亦是⾏⼈。想要被记住的⼼态，很⼤程度上也是为了从后⼈的视⻆⾥确 定⾃⼰的存在。
根据萨特对“他者”的讨论，每个⼈都或多或少通过他⼈的眼光来看待⾃⼰，以此来确认 ⾃⼰的存在和价值。当⼀个⼈被遗忘，才是真正的消亡。 历史会记载神魔⼤战，但不会记录冥夜桑酒的爱恨纠葛； 历史会记载景盛⼀统，但叶夕雾和澹台烬的故事早已⾯⽬全⾮； 历史会记载世代明君，但世界上还知道翩然和叶清宇相爱的⼈，只怕没有多少了。
澹台烬没有想过让⾃⼰关闭同悲道拯救三界的功劳永久流传下去，只是抛出了⼀个问 题，“当爱意消亡，恨意消亡，⾁身消亡的那⼀天，要如何证明这些爱恨，是真的存在 过？”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他不是三代魔神，不是沧九旻，甚⾄不是澹台烬。他只是有着最 为普通的爱恨的⼀个平凡“我”，⽽这个“我”的存在，只有叶夕雾能证明。
澹台烬和黎苏苏关于般若浮⽣场景的对答颇有点⼦⾮⻥焉知⻥之乐的意思了。黎苏苏不 知道的其实还有很多，她不知道他曾经也画出了⻅⽣符，不知道他⽤阴阳镯替她承担了 修炼仙髓之痛，不知道城楼上他从来都没有放弃她，也不知道他弑师是情⾮得已。黎苏 苏从未真正了解过澹台烬，⼜怎么会真正理解他呢。
般若浮⽣中的叶府不是什么恋爱脑的⼀时冲动，这是属于澹台烬的⾃我放下伪装后，最 后在世间留下的眷恋与期盼。
五）悲剧与宿命的抗争
“这⼀万年的逆乱，宿命，也将终结了。”
荷⻢史诗⾥有很多宿命的讨论，⼤部分的宿命都充斥着浓郁悲剧⾊彩。从哲学⻆度会涉 及到本体论，我学得不好⽽且也过于复杂，在这就不做进⼀步延展了。 通常的故事套路是，英雄知道了神谕，努⼒做了⼀切避开悲剧发⽣的事情，然⽽正是他 的抗争推动了宿命的发展和悲剧的发⽣。
在⻓⽉烬明中也是⼀样，澹台烬知道⾃⼰身负邪⻣后，他认为⾃⼰可以选择⾃⼰的命 运，但是最终仍旧逃不开成魔的结局。不过相⽐希腊神话，⻓⽉烬明更强调“⼀念神 魔”，即⾃我对意义和价值的创造。
澹台烬的⼀⽣就像是⻄⻄弗斯推着⽯头上⼭，每当他⾃以为有了新的机会重新开始，⽯ 头就会落回⼭底，种种努⼒付诸东流，得到的温暖不过是镜中花、⽔中⽉。在魔神的⼒ 量之下，他的反抗微不可⻅。 然⽽澹台烬从来没有⼀刻放弃过。他或许在世界观崩塌时⼤受打击，但从不曾⾃怨⾃艾 命运不公。 加缪《⻄⻄弗斯神话》：“⼀个神带着不满与对⽆效痛苦的偏爱进⼊这个世界，⽽它把 这个神驱逐了出。它还把命运变成了⼀种⼈的事情，必须在⼈中间得到解决。” 澹台烬的救赎从来都不是来⾃神⼥，⽽是来⾃他⾃⼰对命运的反抗⸺我反抗，故我存 在。
澹台烬的⼀⽣就如同他的名字⼀般，像是烈焰燃烧过的余物，炽热滚烫过，但最终残余 的也就是⻛⼀吹就化为尘埃的灰烬。他的⼀⽣转瞬即逝，虽然过于短暂，但⾜够热烈， 也⾜够精彩。 索福克勒斯《俄狄浦斯王》：“尽管历经种种磨难，我年事已⾼，灵魂⾼尚，这让我最 终发现，⼀切安好。” 澹台烬的⼀⽣，是很⾟苦的⼀⽣，但最终，也是很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