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长的季节,时代的挽歌

这篇剧评可能有剧透
完全可以说是我看过所有华语影视剧中最棒的一部之一。
立意内核与思考的出发点都很棒,节奏拿的恰到好处,镜头高级,转镜切镜我觉得可以说是国产剧的进步与小创新,配乐新意有特点,剧本打磨精细,选角得当不拖后腿。真可谓是中国影视难得一遇的佳作。
前几集就给我看下去的动力,极稳的叙事,干净而略带悬疑的人物交代,这样的起剧当属优秀,在启程的火车轰鸣声中,这场时代的悲歌与个人的命运就此打响。
第一集伴随龚彪一句“我姐夫以前开火车的”紧接着的出租车追逐战,放的似独立乐队的音乐很有意思,音乐竟有几分叛逆,这场戏像是美剧表现手法,在这里也是平淡生活里的刺。结尾处王响握着儿子冰冷湿透的手,眼中的执着,心中的执念不言而喻。
之后的所有时间线切换我都很喜欢,很清晰巧妙,不会觉得乱更不会觉得无聊。台词上也很好,接地气不啰嗦,金句频出,第二集的马队“这警察干的跟保安似的”这句很妙,王阳妈妈与王阳谈心的那一段,这几句说的真的妙,强烈建议好好看看。类似的妙句有很多,台词不单单是辅助剧情,更是观点的输出与诉说。
王响人物刻画中年与老年角色都很棒,范伟演的确实不错,中年的骄傲与热情和老年时的卑微与执守。
该怎样形容他的中年,这个时候他已经结婚并有了王阳这个儿子,他不是毛头小子,但他身上有股“劲”,这种“劲”我愿称其一半为善良,是随着年龄增长却没有变化的善良,是见到痛哭的邢建春尿袋第一时间考虑他感受的善良,是在看到有更好选择时给喜欢的人让出配偶位置的善良。另一半是“乐观的相信”,这种乐观是对摆脱下岗名单的乐观,是对骄傲的自己的相信。这种相信不只是在他身上,龚彪悠哉悠哉地追着美丽护士丽茹,马德胜也不可一世地相信自己的办案能力。他们是另一种面貌的乐观,这也是一种相信,相信只要努力只要有才华,美好的未来总会属于他们。
但命运却给了王响致命一击,儿子的意外他苦苦哀求不愿相信,妻子的自杀留下静止的毛线,他丧失生的信念,他决定赴死,但意外的,他遇见了一个被抛弃的男孩,他看着这个男孩时,周围传来了一声“爸”,这一声真是点睛之笔。这一声好在单纯因为他的声音,这声音很清脆,洪亮,像是随意的呼唤,但却振奋人心。
从此王响变的逐渐沉稳老辣,还有几分落魄,最开始坚持下去的是对王阳的执念,但到后来怎能没有对王北的牵挂。就像结尾说到的向前看,是在穿着几十年不变的红色毛衣的日子里向前看,是在毛衣被烧掉,真相浮出水面后向前看。值得一提的是,王响曾经想让王阳走自己的老路,但是后来他却敢于让王北追寻自己想要画画,剧情的这一层面,我想是王响的教育进步,更是对儿子的爱。
马队的正义感在放过打他的小孩就展现了出来,在没忍住打了变态大爷那时更是充分的显现。有两个镜头很有意思,马队在局长屋里看见桌子反光中的自己与年老看着医院小镜中的自己。前者他坚定做一个正义的自己,后者机缘巧合他竟又做回了那个自己。马队在警局如有神助的破案分析后的痛哭让人唏嘘。是对这个耗了半辈子案子的痛哭,也是对曾经没人理解与跟随的痛哭,更是对这么漫长人生际遇的抱头痛哭。
王阳这个角色是充满朝气的,敢于追寻爱情,勇于做自己,他与沈默的几场戏竟让我有恋爱的感觉,磕了他们的cp。他也是真实的,是面对傅卫军等人殴打富商不敢上前,是在母亲的唠叨声中不耐烦。他也是天真的,想当诗人,想替沈默顶罪。所有的一切他是少年该有的模样,他就是曾经的王响,马队,龚彪。当他被诬陷时骂邢建春“邢叔,我#你妈”的那一刻,我看到他身上的少年气,仿佛看到了《姑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中的小四,看到我曾经有或者从没拥有的勇气。
王阳是职工家庭的孩子,他有梦想,有少年的困惑,他的父母很普通也很真实,像是大多数职工家庭,给他规划好了人生路线,虽然也许并不是他想要的,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王响为他王阳思考工作时,我不禁想起窦唯唱的《噢乖》这首歌。总而言之,王阳这个角色不管在那个年代,都极有共情力。
同样的,傅卫军,隋东,殷红也具有指代性,他们接受的事不好的童年,家暴,孤儿,残疾,陪酒女是世界给他们的标签。他们的人生是灰色的,少有光亮照进,开起的放映厅是光亮,傅与沈对殷的关照也是光亮。但前者被机缘巧合扑灭后者则是被殷自己扑灭,殷红这个角色因为自己的经历导致她看问题片面畸形,她崇尚钱的宗旨,这种想法肯定是错的,但贫穷与痛苦改变她认知事物的角度,当在要给沈默下药时,她有过短短的思考,她权衡过做出选择。她的做法虽然是错的,但她也选择自己认为对的。
有一幕戏是傅卫军与沈默在餐馆吃饺子,背景音乐隐约放了一首世上只有妈妈好,我太爱这段戏了,小时候沈默替傅顶罪,而像是命运一样,这次轮到他葬送自己的一生来顶罪,我喜欢这段戏不是因为剧情,而纯纯是场景的渲染,两个人报团取暖,杀了人,抛了尸,对普通人是多么昏暗的事,而对他们却只是昏暗之一。
沈默是悲剧的,父母走的早,被变态大爷侵犯,大娘的袖手旁观更是沉默的帮凶。被迫穿上大爷送的裙子那一刻、被大爷用皮带打的那一刻的她是洛丽塔,是房思琪,是被侵犯无法逃脱,是在痛苦交织中无处释放的人。她后期的转变与报复很自然,镜头色调转变是突然的,但情绪是顺畅的,一点也不突然。在几十年沈默没有被捕的日子里,她解脱了么,还是依然被曾经的痛苦与王阳的死折磨。或许只有杀光所有有形或无形的施暴者,被警察逮捕那一刻,一切都结束时他才能解脱。
龚彪这个角色很立体,我觉得是整部剧的文艺体现。二十年前,他是风华正茂的本科生,主任夸奖他有事业心,他相信自己有个光明的未来。二十年后,他是个身材变形的糖尿病患者,指望着发横财,一个比较失败的人。他可以改变么,我没亲身经历过,我不好说。
客观讲他与丽茹不合适,当他给丽茹讲弗洛伊德,丽茹只问他分没分房。其他方面讲,丽茹虽然很漂亮,但应该不是龚彪的合适配偶。
故事是倒叙,先看到龚彪我在想他不是合格的丈夫,看完全剧,虽然他可能不是合格丈夫,但他是爱丽茹的,他在得知丽茹与厂长的事,第一时间不顾前途找厂长算账,在丽茹给别人整容失败赔钱也没有跟她生气,而是解决问题。龚彪和丽茹争吵后,他想要搞事情,然而他看到了丽茹笑盈盈地忙活装修事宜。那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他很久没有见到丽茹这样笑了。
他觉定放手了,他把所有财产给了丽茹并给她做了最后一顿饭,这段戏很让人感慨。有一幕很有意思,龚彪放鸽子,一共两筐,他放走下边的一筐鸽子,鸽子在天空飞翔,它们自由了,也该给丽茹自由了。镜头给了龚彪,他的头和另一筐鸽子重合,他还没有被释放。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的释放是死亡。死亡能是解脱么?肯定不行,这里是导演与编剧的一种文艺释放,换句话说,这段悲惨人生没办法的。
他说这些年像是一场梦,确实,他一直活在梦中,他永远都乐观,期盼事情会有好转。这种乐观主义是否是假象很难说,我们都或多或少困在这种假象里,导致不能清楚的认识到所处的现状。
剧中有意思的人还有很多,巧云,美素,李群刻画的都很立体生动。时代角度也很好,工厂拖欠的工资,态度强硬工厂原住民,下岗对于普通家庭分外的痛。
在这时代的滚轮下, 迷失的父亲,死亡的恋人、重逢的老友,只为追寻一个跨越了过去、现在、未来的真相,当谜底揭开时,时空融为一体,在漫长的季节里只剩命运的挽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