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老师来了》——中式&英式教育大PK

BBC的三集纪录片《中国老师来了》讲述的是一个英国的中学请来几位中国老师，让他们全权负责包括中文、数学、科学在内全科目的教学工作，这个为期一月、看似非常魔幻的教学实验，让我们很直观地看到了两种不同的教学体制的巨大不同，也引发了许多值得玩味的反思。

从最后的成绩来看，中国老师带领的班级，各科考试中的平均分高出其他班10分左右。假设这些中国老师继续带班，相信成绩的差距将会越来越大。如果衡量学生成功的标准只是成绩的话，那么无疑中式教育轻松打败了英式教育。但事实是中国老师带的班比其他班级多花一倍的时间学习，其代价是牺牲了玩乐和家庭欢聚的时间，这“成功”的性价比值得存疑。

而且整个中国班的教学进程也远非一帆风顺。一开始这群孩子对新鲜的中式教育颇感兴趣，他们饶有兴致地学着集体站立向老师问好，排着方列做广播体操。但很快这种新鲜劲过去之后，他们发现中式教育并不好玩，他们和老师之间也存在许多观念上的巨大鸿沟。中国老师们强调师长的权威，可学生们却不断质疑：如果家长是种族或者性别歧视怎么办？老师们教导孩子引用了孔子的名言，学生却不以为然，我们为什么要服从权威的话语？老师们让孩子们参加升旗仪式，希望他们增强对民族和国家的庄严感，可这群15、6岁的孩子嘻嘻哈哈，毫不正经。传统的中式课堂的节奏是非常快的，跟不上的学生一听不懂就开始开小差，有的拍桌子，有的翘腿，有的唱歌，有的还公然带着违禁电茶壶泡茶。讽刺的是，一向以抓纪律为优长的中国老师，面对这帮调皮学生竟然束手无措，他们不得不请来校方的教导主任帮助他们压住学生的嚣张气焰，这让中国老师们倍感汗颜。为了管好班级，中国老师也是使劲了浑身解数，从罚站、谈话、找家长，这些对中国学生颇为奏效的方法似乎并不好使。英国学生觉得罚站一点不丢脸，还是个出风头的机会，谈话最后就变成了互杠，家长们说我们家孩子就这样，我们也没办法，总不能勉强……最后他们还是从中国文化上找到了出路，教孩子们包饺子、剪纸、玩九连环游戏。总共4周的教学时间，在校方、中方老师、家长们的共同作用下，终于在最后一周课堂纪律才渐有起色。值得欣慰的是，虽然这帮英国学生平时吊儿郎当，但对于考试的态度还是比较严肃认真的。对于一些头部学生，他们也更能接受高强度、高难度的中式教育带来的挑战。最后他们交上了一份满意的答卷，那些为了孩子们付出了太多的中国老师们最后也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我其实蛮钦佩片中的几位中国老师的，纪录片拍摄于七年前，片中的中国老师当时看起来也都有40多岁。这些经受过多年应试教育模式浸润的老师，面对如此反差的课堂环境，如此巨大的心理落差，并没有轻言放弃，也没有在课堂上情绪失控，依然很友善、耐心地对待每个学生。对于那些不适应中式教育的学生，甚至带头破坏的学生。他们也一直在鼓励，在进行正面的管教。老师们语重心长地告诫这些孩子学习可以改变命运，适应竞争才能在未来生存。英国跟中国的国情截然不同，这些话语也许并没有引起孩子们的共鸣，但他们知道这些老师真的很用心，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周改变态度的原因之一。

在纪录片的有一个英国和中国老师的互相点评部分，中国老师在表达“胜利”的喜悦之余，也希望能够改变“教什么学什么”的死板教学模式，要向英国老师学习，多一点个体差异化的教学；而英国校长则认为中式教育更适应那些本来就爱学习的学生，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牺牲大部分时间用来学习是不明智的，尽管如此，他也高度评价了中式教育尊师重教的优良传统，双方还是要互相学习。

我个人认为，衡量一个教育模式成功与否的标准有以下几个。

一，是否符合当地的文化传统和社会环境。

中式教育植根于数千年的儒家文化传统，注重权威，讲究等级，个人利益要服从集体利益。数千年大一统的帝国文化下，我们也习惯了只听从一个声音，一种论调。因此“听话”、“懂事”常常被认为是对一个孩子的褒扬。中国作为世界第一人口大国，社会福利体系远未完善，争夺社会资源的竞争在当下显得尤为激烈。中国的孩子们从小就被灌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思想，这使得学生根本没时间去质疑，只要按部就班跟着大家一起努力就是了。因此，我们受得了高强度的填鸭式教育，受得了不停地记笔记，却鲜有人愿意停下奋斗的脚步来做“无谓”的批判性思考。而英式教育则发源于西方文化以人为本的传统，它注重个体的诉求，权威可以拿来质疑，规则也可以拿来协商。很难想象一个学生们坐得端端正正，教室里安安静静的西方课堂。英国的老师认为每个学生都有不同的特点，不能要求所有的学生都达到同样的目标，必须充分尊重学生个人的意愿和兴趣，成绩并不能以牺牲个人诉求作为代价。同时，完善的福利体制保障了所有人即使努力失败也不至于为生计犯愁，努力学习成了选做题而不是必答题。所以，我们看到了纪录片中这些个性张扬、生动活泼的英国学生，与严肃认真、一脸责任感和使命感的中国老师们强烈的戏剧化的冲突。我相信这些中国班的学生可能会为中国老师的敬业和负责感动，但是如果还有下次选择的机会，会有多少学生愿意坚持呢？从这个角度来看，在英国开展原汁原味的中式教育最终会以失败告终，这并不是中式教育本身的过错，而是很简单的一个道理——南橘北枳。

二，是否实现既定的教学目标。

所有的教育模式都是以结果为导向的，虽然很多人都认为西方教育是快乐教育，并不注重卷面成绩，早期的教育更是充满了各种的游戏和玩乐。但其实有些有价值的东西的确是来自于此，比如如何协作、处理人际矛盾、认识自己与他人的边界、面对挫折等。这些我们称之为素质教育的东西，在短期中式教育的课堂上并没有机会得到展示。而反观另外一个英国老师带的班级，学生按照不同的能力分成不同的小组，每个小组都会分到不同的任务。老师通过巡堂的方式给每组学生进行针对性的指导，整个课堂看上去师生关系比较和谐。有没有实现这堂课的教学目标，我无法妄自揣测，但很明显，其中并不包括快速高效地提高成绩这一目标。

反观中国老师的课堂，老师们课堂上讲得最多的就是知识，从他们平常的对话中可以了解到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学生听不懂，不肯学。而当最后结果出来时，所有的老师心里悬着的大石终于落地，紧绷数日的脸上终于露出解脱的笑容。这种妈妈保姆式的老师实在像极了我年少时的老师，不言而喻，他们最在意的就是——学生的学习成绩。当然，很多人都会说，难道你们忘了我们的教学目标不是包括“知识和技能，过程和方法，情感态度价值观”吗？我只想说，所有这些，到最后都会落实成试卷上的分数。幸运的是，我们的中国老师笑到了最后，但这个结果真的令人满意吗？未必，纪录片中认为中式教育可以让他们学到更多的只有几个学霸，假如这个班级里没有这些学霸，整体的成绩会不会拉低，还会不会有如此明显的成绩优势。另外很重要的一点，这些学生是有晚自习的时间的，他们可比普通班的学生花了多得多的时间在学习上啊。如果考虑到这点，中式教育即便不能说胜之不武，也只能算是侥幸取胜。

因此，我觉得在英国学校搞的这次中式教育实验结果并不理想，但让我想到了几个挺有意思的问题。

1. 假如中国的学生不再有统一的标准化考试，那教师如何同时确保他们的学习能力的发展与成绩的进步。

2. 中国老师一开始就通过各种仪式感，努力打造有组织有纪律的课堂，可难免最后纪律涣散，但教导主任来了之后又明显改观。这些在仪式感到底有没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