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抱歉,我们无法对食人者产生共情
当有人告诉你,你即将看到的电影,不仅有公路和汽车,有充斥着荷尔蒙的青少年,还有摇滚乐和大麻,甚至B级片级别的血浆用量时,你会期待什么?
你的内心或许会冒出一群戴面具的疯子,或是浪迹天涯的亡命狂徒。你知道会有人骤然死去,而且往往都是赤身裸体地死在床上。总之,你能列出数十部同属迈克尔·迈尔斯之流、让你印象深刻的虐杀电影,甚至还能让你更爽。
观众需要娱乐,娱乐永不过时。影像的娱乐属性,在这些电影身上被发挥得淋漓尽致。它们让你误以为,一部电影只要拥有这些元素,就绝对是爽片。所以每当遇到一部,你就会情不自禁地投入其中,继而心满意足地离开。多数情况下,你的愿望都可以成真——
然而这一天,你打开的却是《骨及所有》。
公平地说,并不是所有出现大量血浆的电影,都必须让观众们感到“爽”,血浆与爽感并不存在确定的因果关系。关键在于血浆存在的意义,以及表现杀戮的方式。
同时,我们还应该考虑到,导演是拍出过《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的卢卡·瓜达尼诺。他是一位更擅于描绘细腻的情感,并曾将“铅黄电影”经典《阴风阵阵》翻拍得让影迷们昏昏欲睡的电影人。也正因此,我们有必要摆正观影心态。
这就要求影片的内容必须过硬。毕竟,我们总需要从一部电影中获得些什么,也就是观看《骨及所有》的独一无二的理由。
但很遗憾,看完这部电影后,我认为我们并没有找到这样的独特理由,至少并不能让大部分影迷心悦诚服。即便瓜达尼诺导演还凭借本片在威尼斯电影节囊获了最佳导演。
我们不用过多地将探针深入文本内部,否则只会得到一种更加含混的体验。在这个奇观式的青少年公路犯罪故事里,瓜达尼诺终究塞入了太多元素,已然超过电影能够承载的重量。
这是一个关于“叛逆”的故事吗?无论是无能的父母(甚至玛伦的母亲还自己吃掉了用以劳动的双手),湖边那对不正经的成年男人(包括一位“权力之权力”的男性警察),还是疯癫的收集癖老头,他们的受挫乃至最终死亡的结局,似乎都在将观众们指向这个结论。
但细细品味之后,我们会发现这其实是一种惯性思维。并不是所有会开车的少男少女都是詹姆斯·迪恩,他们所干的那些事情也不见得总是“无因的反叛”。
玛伦“上路”的驱动在于寻找答案,也在于寻亲;甜茶饰演的李在被玛伦丢下后,第一反应是回归家庭,这让他跨越全美的旅程看上去就像一次任性的离家出走。
他们看上起表现得桀骜不驯,但内心深处仍然认同并归顺于传统价值观。因此,如果说影片的主题是“叛逆”的话,那无疑表达得十分不彻底,也十分不妥切。
那么,这是关于“成长的烦恼”吗?“食人”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甚至毫无新意的隐喻,它所暗指的是一个人的独特性,这种独特性可能会成为被同龄人取笑的原因。
似乎许多人在成长过程中都会遭遇如此困境。你选择对抗它还是接纳它,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决定着今后的人生走向,这也是影片中玛伦同其他“食人族”们的分歧所在——包括李。
玛伦在遇见母亲后,发出明确宣言:自己不能重蹈覆辙。然后她便毅然决然地离开,选择将自己放逐,试图用放逐来对抗残忍的天性。然而,她毕竟是传统的一员,天性让她重新回归并过上甜蜜的同居生活。
玛伦这么做,并非是跟自身的独特之处和解,而是她一度天真地以为,自己通过多时的精神苦修,已经将它“治愈”。从结局我们便可得知,她甚至还对自己释放天性的行为倍感不解。
逃避终究只是成长的一部分,从来都不是成长的完成时。玛伦最终没有完成成长,而瓜达尼诺导演用一个富有诗意的、宛如在伊甸园中的镜头作为收场,是在为自己将玛伦置于如此艰难的处境而感到抱歉吗?是在为自己使玛伦犯下杀戒、失去纯真而找补一些温情的幻想吗?
这样的温柔态度,令人十分疑惑。可以说,玛伦做出了一个俄狄浦斯式的决定,但无论是发出对抗时的决绝,亦或是被扼住咽喉后的悲剧性,俄狄浦斯都远在玛伦之上。
甚至,玛伦的悲剧也并不全是基于命运因素,而更是一种独特的天性使然——她还有数不胜数的同类在过着同样的生活,她其实从来都不孤单。
泰勒·拉塞尔木讷的表演,倒是与影片的气质非常吻合,这算是为数不多的亮点。她总是紧闭着嘴唇,绷着腮帮子,像是准备说很多话,却又什么都不会说。即便已经成年,却让人感觉那只是“所谓的”成熟。
回想《密室逃生》里她,同样也是这副木讷的表情。但那偏偏是一部“要命的”惊悚片,所有人随时都可能死去。于是,正是这副波澜不惊的表情,让她成为一个“穿帮”的存在——始终提醒着观众,什么要命不要命的,都是假的。
总之,大量的血浆加上繁复的主题,便是《骨及所有》带给我的最直观的感受。说它混乱或沉闷,或许并不能准确地形容这部电影;更恰如其分地说法,我认为是“古怪”——
你拼命想要接收导演抛洒的养分,却发现,这些养分只是一团浆糊;而且,里面还掺杂着需要你亲自去剔除的碎骨头。
作者| 猫奴十二年;公号| 看电影看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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