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风景都看透,但没有也许。

从前只看了《花样年华》《2046》,今天把《阿飞正传》补齐,终于懂得杜琪峰的那句“王家卫实际上只拍了《阿飞正传》这一部电影”的含义。
(一)
没有人主观意愿想做苏丽珍的,也没有人天生就是阿飞。想要了解一个人势必会探究Ta的历史,是什么shape了Ta,让Ta成为今天的自己,于是对Ta此刻的思想和行为模式开始理解。
“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可以一直的飞呀飞,飞得累了便在风中睡觉。这种鸟儿一辈子只可以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的时候。”
童年被告知与养育者并无血缘,却无从挖掘生母的具体信息。阿飞自认为并不属于这里,挣脱束缚的强烈渴望侵蚀着他,伴随着对养母爱意和恨意的交织以及归属感的极度缺失。无法安躺于任何人的身侧,一刻都不停驻,也不曾想过为谁停驻。
因为孤独,于是随意发生,随处发生;迎来送往,于是更加孤独。对自己的生活任性处置,漫无目的,流落到何处田地都不以为意。阿飞自比无足鸟;但与其说是一直飞翔,不如说是一直在泥淖中挣扎。
他对待每个人好像都一样,养母,生母,情人;只有他人屈从于自己的框架这一种选择,对任何人都概不负责。孤傲的反叛者,得不到自己所求的坦诚与接纳,便不会容许对方称心如意。偏执的个人主义者,无论情人迁就与否,都逃不过被舍弃的命运。
苏丽珍选择不再来往,露露选择妥协和被驯服。“不到最后一分钟,我也不会知道我最爱哪一个。”但是当那一刻终于到来,任何话都已经追不过当天的夕阳,被认定是the one只会成为一个无意义的秘密。
没有谁主观意愿想成为苏丽珍。
(二)
当以一个他者的眼光读遍故事里每一个人的历史,已经不得不为每一个角色都感到悲哀,又忽然觉得真实得可怕。随之而来的是痛苦,巨大的痛苦震颤到我眼泪不停掉。当我想起某人自幼丧父的原生家庭,当我想起某人在电影里讲出“我的爸爸呢”那一句台词时真实的情绪和湿润的眼眶,当我想起某人混乱肮脏的过去和可以随意抽离的心,我可以共感他的感受。在美六年,作为经历过寄人篱下时的被边缘化&被bully时的孤立无援的亚女,我可以理解LGBTQ作为minority在国内的处境,我可以共感他的感受。
我会成为苏丽珍吗?或许吧,我不知道。但我绝对不是露露。
又联想到曼记的那一篇文,“看起来脆弱的浪子是针对圣母心直女的定制毒药。”于是清楚我既不是露露,也无法完全成为苏丽珍。因为后者可以专注地感受自己的感受,再回头是轻舟已过万重山。可以太轻易地捕捉到他人的脆弱和痛苦,进而共情和感怀,是独独自伤的一份能力。
也曾扪心自问,如果悲悯众人,那你又有什么特别?得到的是一个恍惚的答案:特别在于,我们可以彼此共情,我们彼此都可以感知对方的痛苦。而时至今日我不禁怀疑,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只是一种对于对方共情力的过度揣测。不过这样一份自伤倒是结实地打在我的心上的,未免显得有一丝可笑。
我已经了解,保持健康的第一秘诀,是减少不必要的共情,太过易感只会将自己的生活搅得惊涛骇浪。亦有道“心如槁木不如多愁工感,迷蒙的醒不如热烈的梦”,但我如今只想把这当作无法情绪自控的人的自我疗慰罢了。只是知易行难,此刻,我比任何一个人都期盼更高版本的自己,可以早日加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