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我们成为魔鬼 战争才会停止

序章—参军入伍——徐进弹幕——德军的进攻与溃败——与敌人第一次近距离——最后的战役

-伟大的一代-

亲眼目睹两位战友被炮弹炸死后的战士海因里希·葛柏把枪丢掉后与敌人肉搏，战死沙场。广袤的大地上一片废墟，尸横遍野，但起码来得及把尸体装进棺材，撒消毒粉，把衣服和军靴扒下来，裁掉衣领后的姓名布。

所以顶替父亲签字、兴高采烈和同学入伍的保罗拿到的是海因里希·葛柏的军装。

此时已经是1917年春天，战争第三年。

奔赴前线之前，士官老师在无知而兴奋——毋宁说因为无知所以兴奋——的学生兵面前慷慨陈词：

“这是很重要的时刻！将来别人对你们的评价会取决于你们今天的勇气和作为。钢铁般的德意志青年们，我们很幸运得以生在这个伟大的时代。你们的行动将化作生命之源，滋润强壮而高贵的根茎……我相信我很快能见到你们中的大部分人归来，你们将带着荣誉归剑入鞘，你们骄傲高挺的胸前会佩戴着铁十字。

“在最黑暗的时刻，在等待进攻之时，你们可能会心生疑虑，但这不是薄志弱行的时候！任何犹豫和迟疑都是对祖国的背叛！战争就像一盘棋局，关键从来不在个人，最重要的一直都是整体。你们将证明自己配得上这身制服，突破敌人在法兰德斯的战线，在那之后，你们就会挺近巴黎了！

“我们的未来，德国的未来，掌握在最伟大的一代人手中，我的朋友们，那就是你们！那么，去战斗吧！为了皇帝、上帝和祖国！”

好一个伟大一代。

在奔赴前线的路上，新兵蛋子们就被打了好几剂“预防针”。上尉要求特罗普把枪擦干净，像不喜欢肮脏的女人一样让自己的枪始终像圣母的大腿般洁白。途中，军医挪用了他们乘坐的卡车装载40名伤员。不得不步行走完余下路程的保罗们在路上遭遇了毒气袭击（虽然毒气是两年前德军在第二次伊普尔战役中首次大规模使用），善良的保罗因为先帮助战友戴防毒面具而被上尉惩罚自己要把防毒面具戴到傍晚站岗前。

下起大雨，战壕里积水严重，上尉命令不用站岗的士兵都用头盔舀水，眼镜小哥路德维希的手被冻麻木了，他说这一切跟自己想的不一样（我们是要用这样的方式掌握德国的未来吗？）。

“给狗一块扔肉，肯定会被叼走。给人一点权力的话，他会变成野兽。”老兵凯特因斯基告诉他们把手伸进内裤里就可以取暖。

当晚，四个同窗就在战壕里遭遇了法国人的炮弹。路德维希听见徐进弹幕，看见身旁一个硬要往外冲的战友脑袋被炸飞，崩溃了。短暂而激烈的炮火冲击后，保罗踩到了路德维希为上战场特地改造的皮筋带眼镜，眼镜片已经碎掉，就像路德维希被炮弹炸得支离破碎的身体一样。

保罗和同伴们的新兵生涯，到此结束。

-魔鬼与地狱-

时间来到1918年11月7日，德国上层终于决定与敌国谈判。

保罗们在平原上遇到几个法国姑娘，弗朗茨开心地冲上前去帮姑娘们扛东西。克洛普在后面兴奋地挥着手让弗朗茨带上自己，并夸下海口，等战争结束后，要八天都不穿裤子地玩。

夜里，弗朗茨带回姑娘的丝巾，定情信物在小伙伴中鬼鬼祟祟又兴致盎然地传递疯抢着。

同时，德国代表团正乘火车前往贡比涅准备谈判：被摁在战场的废墟中摩擦的士兵的命运就握在这样一群政治家手里。淡蓝色的雾气中，行走的士兵简直是一群鬼魅。一群被赋予毫无目的的目的的飘飘无所是的鬼魅。

法方开出的根本不是谈判条件，而是律令。在所谓的72小时“商量”时间中，德方请求（是的，“卑微”地请求）停火，以免死伤更多的战士和百姓；法国元帅只是无声地将拔出头儿的钢笔立起来递给德国人。

索姆河战役是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规模最大的一次会战，时间发生在1916年6月24日到11月18日间，英、法两国联军为突破德军防御并将其击退到法德边境，于是在位于法国北方的索姆河区域实施作战。

双方伤亡共计130万人，是一战中最惨烈的阵地战，也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把坦克投入实战中。被称之为“索姆河地狱”。

政治家和元帅犹豫着，保罗们继续冲向战场，一场又一场厮杀，一场又一场死亡。不辨地点，不分时间。保罗和弗朗茨分开。保罗终于像自己身上这套军装的原主人葛柏那样，丢掉枪，与敌人近身肉搏。

阳光下，枯藤老树上挂着战士的残肢断臂，枯死的树下又一排战士端着枪埋伏在战壕里，露出脑袋，顶着明媚的太阳。在扬起的金色尘埃中，他们看见远处赫然冲出的庞然大物，坦克的履带就这样撵过人类渺小的身体，毫无办法，纯然的生理恶心。

阿尔伯特克洛普被火枪烧死。一次次不知为何的战役带走了保罗的一个个朋友，带走了一个个不辨面孔的生命。保罗匍匐在小山坡上等待战火平息的时候遇到敌人偷袭，在纷乱的反人类的战火声中，他用刺刀向他的胸膛狠狠刺去。当一切结束，当又是一片荒败的土地出现，当所有声音和生命销声匿迹，满脸满身灰渣和泥块的保罗终于在阒无一人的大地上发疯了，他晃动自己的手，看着被自己杀死的法国人还残存着几口气息，他的身体随着强烈而短促的呼吸起伏，胸口的鲜血汩汩往外涌。保罗又跪爬过去救他——或试图救他——这位死去的战士曾是一位排字员。

终于，成为一头沾满鲜血的野兽。外面的世界完了。

-朋友，只剩下你了-

1918年冬天，德国皇帝宣告退位。谈判似有进展。

保罗来到一处临时据点，在这一夜，在这个曾经的教堂里，保罗从因为断腿无法如愿当乡警而自杀的贾登手中接过弗朗茨的女孩的丝巾。

1917年春天，和保罗一同入伍的同窗们，只剩下保罗一人。

这一刻，人类离上帝太远。

终于，谈判成功，战争快结束了。1918年11月11日凌晨5点，德法双方签字。协议将于11月11日上午11时生效。

保罗和在教堂里遇到的凯特因斯基像孩子一样奔向雪地，商量着退伍后的计划。保罗想和凯特因一同去开鞋铺，凯特因像父亲一样要求保罗继续完成学业。两人又跑去村民家偷鹅，准备最后的“狂欢”。喝完蛋清的凯特因斯基毫无防备地走进林中行方便时，被村民家追出来的小孩一枪打中肚子。

保罗一路扶着背着扛着凯特因往战时医院赶，在所有战士庆祝终于可以回家的欢呼声中歌声中交谈声中，凯特因就这样毫无防备地、意无所指地在死在了战友的肩上，死在了停战协议生效的那个上午。

1918年11月11日上午10点45分，最后一批士兵集结将军的府邸楼下，像一群黑压压的乌鸦。这位战争的代理人，这位主战派的将军在府邸高高的露台上睥睨众人，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说，仍然是兄弟是同志是很快就会回家是牺牲和磨难的回报是赢得尊敬是英雄凯旋荣归故里是竭尽全力发动进攻是11点前占领拉蒂尔平原是让这场战争以胜利告终。

失去所有同窗和战友的保罗，眼神像战争本身一样空洞与虚无。

-西线无战事-

最后十五分钟，保罗终于彻底成为魔鬼，他用头盔狠命地砸着平原上的敌人，一枪打死堑壕里的法国人。战争就是一个人弄死另一个人。

两个魔鬼跌入战壕。他们停下，他们犹豫，快11点了。戴着泥土面具、不辨面目的保罗挣扎着从逼仄黑暗的堑壕爬出，在飘飞的战火的尘埃中，在透明广漫的明亮光线中，重返人间。

重复与循环。在十几分钟前最后一次集结时被保罗搀扶过的小士兵摘下了保罗脖子上的姓名牌和丝巾。小士兵把丝巾系在自己脖子上。

快11点的时候，保罗在堑壕中被第三个敌人从身后偷袭。

官方记事簿里记下的“西线无战事”这一天，保罗和无数不满20岁的年轻一代，为了虚无缥缈的未来，消失在了纷飞的战火中。

【关于镜头语言】

电影是一种视听艺术，除了基本的对话和台词外，应该用镜头去表达一切。镜头包括音乐、色彩、画面等。

首先，整部电影的色调呈现一种阴郁的蓝色，符合人物心境与内容主题。主人公所见即所思。电影中的第一场坦克战金色的阳光与整部电影泛白的幽蓝形成强烈对比。那金色的阳光本应是满含希望的。

画面。电影中有许多远景和空镜。空镜起到的作用不仅是小说中的“环境衬托人物心理”，还告诉大家，没有战争、没有在战争中变成野兽和魔鬼的人类，大自然本身多么美。大量的远景塑造出人类在自然中的渺小和荒诞的“闯入感”。而许多仰拍镜头（如被打倒的士兵仰头看着纵横的光秃的树冠与枝杈，仿佛铺天盖朝自己砸来）和俯拍镜头（一场战役结束后的颓败）也正反合地传达出人类对上帝（苍天）的、上帝（苍天）对人类的诘问。

配乐中的抑扬顿挫的鼓点令人印象深刻。似乎永远散不去的牛奶白的雾气幽灵一样飘荡在密林中，紧张的鼓点却像节拍器一样敲打在战场上，敲击着心，催促战士们去完成一项项没头没尾的军事任务。

【关于主题隐喻】

影片大约三分之一处，弗兰茨赢得了姑娘的芳心。那条带蕾丝边的充满香气的围巾开始在战友们手中传递，又从保罗这儿围到了最后那个小士兵的脖子上。这是影片的最后一个镜头。镜头里，黄毛小孩只留下一个背影。因为主角是这条围巾。

这条少女的丝巾，是弗朗茨的真诚与善良赢得的，是人类应该去追求的美与希望。

【关于荒谬与虚无】

“1914年10月开始敌对行动后不久，西线就陷入了堑壕战。直到1918年11月战争结束之时，前线几乎没有移动，超过300万士兵在此丧生，通常只是为了挺近几百米而奋战。将近1700万人在一战中丧生。”

所有的生命，只是为了夺取一个抽象的目标。所谓胜利与荣光，不过是至高无上的权力构建出的抽象语词。在这个语词后面，甚至连清晰的概念和形象都没有。

在权利与话语（福柯）建构架空出来的“伟大目标”下，“伟大的一代”路德维希克洛普弗兰茨和保罗不过是一块块银色的姓名牌，有家室的排字员军装里徒留一张家人的照片，将军让羔羊们冲锋陷阵、自己却在富丽堂皇的大厅里将吃不完的肉潇洒地扔给狗……

每一次挺进、每一场战役、每一个生命，都像森林中的迷雾，连成一片，看不清轮廓。一切是如此的残暴和血腥，同时又是如此的费解与无聊。

最后关于后现代小说。电影《西线无战事》可以看做是借用了同名小说的名字和主要人物情节轮廓拍摄的独立电影。后现代小说形式上的一个主要特点是解构，解构宏大叙事，解构人生主题与中心。在电影中，权利与话语粉饰出的战争的意义也在保罗对战争迷恋到心灰意冷到荒谬无聊中被消解掉了。

推荐对照观看：

《冒牌上尉》

《我们的父辈》

《巴比伦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