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同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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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部电影算是我最爱的电影之一,我不是学电影的,不懂拍摄手法,我认为好电影就是可以激发观众思考、至少三天什么都不想只想这部电影。贝托鲁奇作为我最爱的意大利导演,我认为同流者是他最好的作品。
轴心国人和被轴心国侮辱毁灭的人是不是都很理解时代的洪流、个体的渺小,还有生命本身就是出生受苦死亡。可以用冷静、戏谑甚至是魔幻的手法来表现法西斯、纳粹和帝国的覆灭的人,也包括普里莫莱维,简直就是置死地而后生的完美embodiment。
某种程度上,我们天生邪恶,但并不一定需要作恶。而有时候让我们与众不同、让我们相信自己与众不同的事件或特质,也许从最开始就是个骗局。
Marcello身为纳粹,为了童年误杀同性恋司机抱憾终身,那扇猛然打开的窗户像是点醒了他,你的一生都是如此,错付信仰、错付爱情,甚至那个应该已经死了很多年的司机,实际上也根本没死,还做他的老本行——在深夜的大街上勾引男人。
“蝴蝶夫人”,是个被埋下的线索。蝴蝶夫人是普契尼的歌剧,讲述了与美国海军平克顿结婚的日本歌妓蝴蝶,在平克顿离开后生下一子,等了他数十载,终于他回来的时候,她发现他早已结婚生子,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便肝肠寸断、伤心欲绝,遂自尽(最后的自尽,我觉得很有心碎而死的感觉)。司机第一次勾引年幼的Marcello时,说的其中一句就是“我有蝴蝶夫人的浴袍”,Marcello当时一定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依然跟着去了。他们在房间内嬉戏、互相试探,最后Marcello失手开枪打伤了司机,这里司机的牺牲,
最后Marcello发疯一样大喊抓纳粹,要众人把司机拿下(霸王别姬里的段小楼出卖菊仙很像这一段),我认为也是一个重要线索,就是他从未真心信仰过法西斯主义,他虽然从未见过光,但也不完全归顺于黑暗。他有一些聪明才智:要不然Quadri也不会用心指导他的毕业论文,但又没有完全enlightened:他始终没有写完他的毕业论文。
二战中普通人的拧巴在他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没有至高无上、草菅人命的权力,也没有救死扶伤、牺牲自己成全cause的慈心,只有苟延残喘、甚至协同作恶才能活下来,至于能不能面对自己的良心,我觉得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有些人宁愿死也要坚守道德底线,有些人只要为了活下去都能把老娘拉到街上卖批,没什么可比性。
Marcello并不是深柜,我甚至都不认为他是同性恋,他说对司机产生性欲是因为司机女相,而此后唯一一次同性性行为是和朋友们在妓院,可想很有可能是受到气氛影响、peer pressure。这些小事也全都预示着Marcello的一生便是被时代裹挟、毫无反抗自救之力,也毫无想要抵抗的念头。
他的父亲发疯,结合时代背景来看,我认为是非常正常的。在这种集体癫狂的年代,有良知的人只有发疯和自杀两条路可以选。他的母亲选择沉湎于情欲物欲,也是她的coping mechanism。Marcello厌憎母亲,对父亲冷眼相待,暗含了他对“正常”的渴望,毕竟他的父母在任何年代都算不上正常人。
Marcello与Julia,两个同样孤独、同样伪装自己以fit in的人,对彼此可以说毫无了解就选择了结婚,都想利用对方让自己看上去正常。可是在Julia向Marcello坦白她也不是个正常人,只是装作一个大脑空空、只有一副皮囊的中产阶级白女,如果是普通电影,这时候Marcello该感动地涕泪横流和Julia坦白“我也不是正常人”,但贝托鲁奇让Marcello毫无反应。并不是因为他一生作恶多端,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而是他究极一生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这比没有回头的余地要令人绝望多了。
不得不说贝托鲁奇真残忍,比莫拉维亚对马切罗的意见大多了。莫拉维亚给马切罗和茱莉亚的结局是他们被杀死在车里,仅仅是肉体的死亡;而贝托鲁奇用当年马切罗“杀”司机的那把枪打死了马切罗的灵魂,以及他一直仰赖的、他最初的罪恶。马切罗灵魂死于他最深的欲望、最隐秘的罪恶被现实打碎的时候,战争结束了,但他没有把精神与生命意义交诸法西斯,所以轴心国的倒台对于他而言毫无意义。他曾以为自己刀枪不入、永远什么都感受不到,但贝托鲁奇把他自视甚高的幻觉打破,他沦为真正的普通人,从来就只是个普通人,而不是需要以同流者伪装自己的übermens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