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足者梅西埃
梅西埃夫妇一直没能有孩子,而医生出具的相关检验报告并不包含梅先生的身体情况。
这里背后隐去的情节是:梅先生只让老婆去检查。
而且,非常有可能的是,当他首先怀疑问题是出在妻子那边时——妻子虽觉也许不妥,却也隐忍着接受了。
结果,医生看着梅太的检查报告,说:“太太您都是正常的。”
夫妇俩一起走出了诊所。
梅先生于是根据排中律说:“一定是我的问题”。
这句话放在局部来看,是关于不孕不育的理,但若是放到全片来理解,它是整个故事的理。电影刚开始不久,电影就让梅西埃无意中说出了自己的本质,尽管他此时对这话的真确涵义还不明了。
这昧于自身命运的人,让我想起背负着弑父娶母的俄狄浦斯,经典叙事中,俄狄浦斯虽然解开了斯芬克斯的谜语——因此是个特别了解“人”的人(他解开了“什么动物早上四条腿,中午两条腿,晚上三条腿”,答案是“人”),但其实俄狄浦斯所了解的人,只是抽象的、一般的人,他对自己这具体的“个人”一无所知。
更进一步,让我想起俄狄浦斯的东西还有梅西埃的脚:电影开头,首次介绍梅西埃及其命运的镜头是这样的:一个男人,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一路朝着镜头走来,较低的机位贴着地面,让我们在看到这个男人的脸之前先看到他的脚——有残疾的跛足。
而“跛足”,乃是“俄狄浦斯”作为词语的真确含义。
由此,我甚至可以说,《永别了,霍夫曼先生》所讲述的故事,是一位不知道自己正朝着可怕命运一路走去的俄狄浦斯故事的另一个版本;如果再考虑到这个男人在伦理上所犯的禁忌,那他与弑父娶母的俄狄浦斯更可说是何其相似!
但梅西埃先生是不育的——而可怕的命运让俄狄浦斯跟母亲伊俄卡斯忒生了好多孩子。
不过这种不育也有进一步解释的必要:从故事的发展来看,梅西埃先生事实上是能够生育的,但他仍是不育的——更深刻的“不育”在于他作为手艺人是缺乏优秀作品的。这是重大的不育,是根本的,本质是爱欲的缺乏,这既深刻地说明了梅西埃的困境,也是对梅西埃的打击,比他在生理上的不育对他的打击还要大。
于是,一场悲剧就此上演,可怜如梅西埃,无知——无知于局限与命运,一手好牌打得稀烂,非但把自己身上本来还有的表面的正派都糟蹋的一点不剩,还差点就把自己的“乖老婆”送了人——在他来看,老婆早已送了人——并且,正是在这样的前提下,梅西埃至死都不会相信,那个竟然弃自己于不顾的女人,布朗什,她的肚子里怀的竟然是自己的种。
但孩子是我的,与你这不育的男人何干?
唉,梅西埃!愿俄狄浦斯在地下……开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