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汉派电影,男人如鹰
除了主角,书中的几位配角的形象刻划,都极具个性的魅力,围绕着以斯佩德为中心的故事情节展开,各自有故事又共同烘托出硬汉的形象。书中刚一出场就被杀的迈尔斯,也是一位私家硬汉侦探,以配角的命运烘托出斯佩德的非常人之能耐,在这一层上,作者颇费心机。
书中另一角色威尔默的人物塑造以及情节经历,也体现出作者的精妙安排。书中虽未对威尔默的身世作交代,但仅凭威尔默不多的对话与言行,人们其实很容易就能想到:小威尔默无家可归,四处流浪,靠偷窃为生,直到遇到古特曼,古特曼收留了小威尔默,让他有家住,有饭吃,有衣穿。小威尔默对古特曼感激不尽,视之如父,对他忠心耿耿,为他卖命。最后在看清了古特曼真实面目后,举枪杀死了古特曼,也了断自己关于人生全部的幻觉与幻想。
因为自小生活在被人欺负的环境,威尔默必须很强横才能躲避伤害,久而久之,威尔默和这个假装出来的形象合二为一无法分开。威尔默初次与斯佩德对峙时,口里骂着脏话,一副不把对方放在眼里的狂傲之态,斯佩德一眼就看穿了他,斯佩德从不把小伙子当成真正的对手,反而对他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威尔默这一人物形象着墨不多,却使人产生不了厌恶之情,尤其到了最后当他杀死了出卖自己的古特曼时,竟会从心里有同情之心,这一方面是作者强大的人物塑造力,另一方面也迎合人们报复心理的需求。在读者潜意识里,威尔默最后一粒子弹,是射向曾经伤害过他的全部人物与对象。
优秀的小说,写实、批判和情节三者严丝合缝地共同达到作者的目的。象威尔默这样的小人物,看似不经意,其实作者用心良苦。威尔默是黑道中的底层,他枪不离身甚至需要两把,为的是使自己看起来强大,但实际上他就象任人拿捏的小蝼蚁。这几乎就是他这类人注定的命运。作者通过威尔默,不仅表达自己寄予对小人物的同情,同时,也通过“硬汉”斯佩德对威尔默的态度上,使斯佩德更富有人情味,令人难忘。
布丽姬从第一页开始就与诸多男性为面对面较量的对手,并且一直走到全书倒数第二页,在整个过程中她要不断地化解危机保全生命,一旦生命有了缓冲之机就立刻牢牢抓住利益不放手。女人能有的手段全部都被她用到了极致:智慧、机智、心计、阴险、狠毒、以及情色。她说了一遍一遍的谎话,态度熟练,没有愧疚,从不认输,表演功夫堪称一绝,当装可怜与撒谎不起作用时,她就用上美丽的肉体来与男人讲和缓解冲突为自己保存生命机会。她心思缜密,心机狠毒,男人是她玩弄与利用的工具,必要时可以杀人,为逃脱罪行而用尽手腕。当她知道斯佩德下决心要把她交给警察时,她仍不放弃最后一次机会--“爱情”--与斯佩德作交易。
《假若明天来临》里的Tracy虽然也是女性罪犯,但她的身世以及行骗的原因却令人产生极大的同情,所以,Tracy美满的结局是众望所归。但布丽姬杀人,撒谎,恶毒阴险,却是出于邪恶的本能。尽管布丽姬最后的结果没有异议,却不得不承认,这个角色仍然充满迷人之处,她虽然不得善终,但你不见得会讨厌她,她的故事充满惊险与自我求生的强大智力,险境中不妥协而求脱出重围,并且一而再再而三成功。她被古特曼利用,却反过来出卖古特曼,她欺骗俄国人,却反过来被俄国人欺骗,她利用凯罗骗了俄国人,为摆脱凯罗,又和瑟斯比联手设局送其入狱,她得到瑟斯比的保护,却为独占财宝不惜杀人以摆脱瑟斯比。她试图利用斯佩德,以为斯佩德也会象其他男人那样为她忘乎所以,这是她从未失败过的经验带来的失败,曾经屡试不爽的利器,最终刺向自己。书中对琵斯比原来的头子是怎么死的没有说明,但可以推断,为了独占瑟斯比,这个女人是可以杀人的。除了美貌,她身上几乎没有世俗间人性美好的部分。最后,她情意绵绵地问斯佩德是否真的爱她的那一场戏,简直是她一生演技的最高峰,也是走向灭亡的开始。
从某个角度来看布丽姬,她就是深藏在我们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恶的代表,她是我们内心恶的放大,再放大,直到全部集中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鲜活可爱地站在我们面前。我们审视她的时候,也是审视我们内心的欲望,成功征服男性的欲望,拥有又可爱又美丽的姿色的欲望,赤裸裸对金钱渴望的欲望,强大的求生能力的欲望,等等。正是因为这样,我们同意将她这样一个美艳之物送去接受终极审判,但心里并不厌恶她。比之我们对待我们现实世界里的罪犯,是否也有同样的感情呢?不,不会的,那些在我们现实世界里的罪犯我们绝不会产生情感上接纳,因为现实的罪犯会伤害到我们自己,而且他们的形象通常是丑陋的、邪恶的、狰狞的,难以产生我们的认同感。这就是哈米特创造出布丽姬这一文学形象的魅力所在。
小说里有三位女性:布丽姬、佩林、爱娃。佩林是斯佩德忠实、可靠的助手,冷静,谨慎,保持独立的思考,对斯佩德的情感耐人寻味。佩林打心眼里看不起爱娃,但是并不当面表达这种轻视感。在故事结尾,她用单调没有感情色彩的语气告诉斯佩德爱娃来了。佩林不认同斯佩德与爱娃的交往,并非因为爱娃是迈尔斯的妻子,而是因为爱娃这人情商与智商都不堪与斯佩德作较量,反而是将斯佩德引入麻烦的导火索。作者安排爱娃,是为了与布丽姬作比较。两个女子,都会将斯佩德引入麻烦,爱娃将警察引入,而布丽姬将警察的对立势力包围斯佩德,几路人马同时出击围堵斯佩德,增加事件的复杂度,提升故事的趣味。至于读者对于爱娃作为合伙人的妻子与斯佩德搞出轨,都不会影响整个故事的曲折复杂以及作者最终想达到的目的。在爱娃这类以爱情和面包打发无聊的日常生活的人眼里,与斯佩德的婚外情是重要的生活内容,但对于布丽姬这类亡命天涯与杀人流血时时相伴的人眼里,简直不堪一提。
佩林是斯佩德的女性化身,她观察力敏锐,在爱娃家里那晚,她冷静谨慎。她勇敢机智,乐意与斯佩德分担风险,并且与警察应对自如,正是这位近乎全能的秘书,斯佩德才能出天胜地,起死回生。作者对佩林与斯佩德之间的男女关系上描写得极为克制,迷离扑朔,吊人胃口。
最后,佩林的一句话让斯佩德“突然脸色发白”。佩林以女性敏锐的直觉,认为斯佩德一定会爱上这位奇妙的女子,她认真地希望爱情能有一个好的结局,而斯佩德的行为让她不仅为布丽姬伤心,而看到自己在斯佩德身边的最终结局,她在那一瞬间失去对斯佩德的信任。斯佩德被人看穿而且失去自己最为得力助手的好感,因而“脸色发白”,硬汉最终仍要回到如一团乱麻的日常生活中,恢复到我们平常人的样子,这样的硬汉,亲切感十足,让人难以抗拒地产生代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