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诗歌三：戈与矛的爱

《恋恋红尘》

据说法国人有一张榜单《最华丽的十二段旷世爱恋》，而排名第一的就是乔治桑和缪塞。而这部《恋恋红尘》讲的就是乔治桑和缪塞的爱情故事，而且还是缪塞在离开乔治桑之后，写的这段人生经历，电影英文名《Children of the Century》（《世纪之子》）也正是缪塞原著的书名。

准确地说，缪塞是个诗人，是19世纪法国浪漫主义四大诗人之一。但就电影而言，就缪塞和乔治桑在片中的角色而言，他们基本上就是小说家。不过就我的推测，他们那个时代，上流社会的娱乐估计也就是进剧院看看戏，读读小说，不像我们现在大家都平等地享受电影。所以，也就需要足够优秀的小说家、剧作家来满足他们，至于小说和戏剧有什么区别，都是故事，唯一不同的就是“音韵悦耳”可唱可歌，精简有力，而这样的语言不就是诗歌吗？缪塞为他和乔治桑的爱情故事写了《世纪之子》，同样也写了诗歌，比如《五月之夜》，很明显诗中，乔治桑是他的缪斯女神。

可是你呀，这唤我的声音，

我可怜的缪斯呵，可是你？

我的花呵！我的不朽之神！

只有你才真是纯洁忠贞，只有你还对我有些情意！

是呵，是你，我的金发美人！

真是你，我的姐姐和导师！

我感到透过这夜影幽深，

你那金缕衣拂着我周身，

它的光溜进了我的心室。

诗歌非常直白地展现了他与乔治桑的的感情。但是我们都知道写进文学里的，到底都是美好的记忆，现实始终是充满狗血剧情。《世纪之子》放今天来看，也是相当老套的电视剧。不过，续上之前的关于济慈的《明亮的星》、艾略特的《诗人和他的情人》，我们会发现真是“神之续笔”：

两位主角，缪塞之前刚刚被一个女人伤害了，用他的话说：你的心太纯洁，无法理解洛伦佐（达芬奇的那个吝啬的赞助人）。对他来说，背叛和爱情一样令人兴奋。当他看到他的受害者意识到真相时，他的快乐就来了。我从我爱的第一个女人那里学到了这一点。她勾引我，为的是以后背叛我，我了解洛伦佐以及他思想的每一个角落。所以，他变成了花花公子、酒鬼、赌鬼，甚至还吸食鸦片。连父亲得霍乱死了，他也赶不上看一眼。然后美其名曰：世纪病。（突然觉得以前的文学界也是很变态，明明自己颓废堕落，还能找个冠冕堂皇的高帽给自己戴，什么人间失格，什么垮掉的一代）。所以，男主人可以说是一个久经情场的浪荡子人设。

乔治桑，出身名门，嫁给男爵，当了十年杜德望男爵夫人，生了一双儿女。然后才开启了自己的自由时光（准确点说也还没有离婚），跑到巴黎来。用她的出场白就可以清楚（她在沙龙上大声朗读）：在婚姻中，女人被奴役，她没有权利，她不能为自己考虑，她不能拥有财产，也不能感觉性爱的快乐。指责一个女人冷淡，要比试图给她快乐容易得多，现代男人理想的妻子是妓女。一个诚实的女人要么屈服要么自杀，此外别无选择。

很明显，她是个实实在在的婚姻渐悟者，也是完全的女权主义者先驱。不说她为世人所称道的两大爱情故事，前有缪塞，后有李斯特（就是那个著名的音乐家，没错），还有一张莫须有的情人名单。所以，她可以说是一个看破情场的女汉子。

所以，他们俩的爱情故事自然就远比济慈、艾略特的故事风火得多了，喻之为戈与矛绝对不为过。

故事的楔子，就是前面的预告。故事的开端，就是乔治桑刚刚被评论家唰了一顿，心情不美丽。而这时缪塞上前安慰，毕竟他也有同样的经历：三年以前，我的一个剧本公演了。在奥德翁剧院，同样如此。我想把他们都宰了，包括评论家、观众、演员和我在内的所有人都受到了惩罚。我尝试取悦他们，结果更糟。那让我意识到, 我并不是在为他们写作，你我都知道写作的乐趣就在写作的过程中。并且，用非常高明而又简陋的方式，直接吻了乔治桑。

而后，又因为乔治桑给了缪塞一部自己创作的初稿（基于1537年，统治佛罗伦萨的暴君

被他的堂兄洛伦佐·德·美第奇谋杀），缪塞大为赞赏（因为觉得故事里的洛伦佐有他自己的影子），半夜折回与之讨论，并且一起就初稿进行修改。在一起创作中，共同探讨，感情日长。其实，站在我们理性人的角度来看，就这事可以看出乔治桑是手段高明地钓到了缪塞，正如她后来对付李斯特一样。

不过，我们可以看到缪塞文采的确也不亚于乔治桑。如他们在讨论创作时的对话：

乔治桑：洛伦扎走了进来，看上去很忧郁。公爵低声说，“瞧他，被他那狂欢的狂热弄得精疲力竭。看，他让他的父母蒙羞，他的母亲在哭泣。”

缪塞：看那狂欢之后不断的余波?

乔治桑：看那……狂欢之后……不断的……余波……（给自己的稿子加上了）。

为了创作，也为了创造两人世界。他们一起计划去罗马“采风”。这时候，很明显是两人爱情故事的真正开启。乔治桑：你不想看看罗马吗？佛罗伦萨？摸摸大理石，看看宫殿？

缪塞：飞蛾有美好的一生，只要花几天时间跳舞……

乔治桑：你是说在火焰里!

缪塞：它们燃烧是对的，生命短暂，不要小气。

……（乔治桑要上前）

缪塞：不，我们一定不要，我不能那样爱你。我心中有一个地方只留给真正的伴侣，如果你想要，它就是你的。

尽管遭遇到缪塞母亲的阻拦，但是最终缪塞母亲还是把旅费交给了乔治桑。

不过，到了罗马，两人马上就出现了裂痕。虽然可以说都找到理由和解释，但很明显人与人之间永远都存在着差异和无法沟通的问题。

初到罗马，似乎坏运气就来了，缪塞给抢劫了，还挨了顿揍。所以，他急着想去赌上一把，发泄一下。而乔治桑却罹患了痢疾，发着烧。医生来了，而缪塞还是出了门。正如乔治桑后来所说的：我们得到威尼斯时你就离开我了，记得吗？你说和生病的女人一起旅行是男人能忍受的最糟糕的事情。我们第一天就分手了，你现在想要什么？而后，缪塞又因为乔治桑和罗马医生佩格罗产生感情，非常愤怒。当然这是他自找的，在乔治桑生病最脆弱的时候还选择出去风流快活。而后，他又因为和乔治桑吵架，吸食了医生给的鸦片，摔成重伤。

吵架也就看出两人的差异，奇妙的是，这差异居然和艾略特与薇薇安之间发生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缪塞整天出去鬼混，而乔治桑则呆在旅馆写作赚稿费。所以，当缪塞玩够了，还带着一只小黄鸟给乔治桑（声称他不在身边时，可以唱歌给她听。作为旁观者，我们都会一听就光火）。然后催促乔治桑快点，他已经雇了只小船在等，而乔治桑拒绝了，因为要赶稿。所以两人吵了起来。

缪塞：难道他不知道灵感需要培养吗？摸摸大理石，看看宫殿，这就是我们来的目的。

乔治桑：这就是你晚上在妓院里过夜的原因吗？你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却只换来这么一点点的改变。也许我是个差劲的法官。威尼斯妓女一定比巴黎的更美丽。

缪塞：难道你看不出我只有活得糟糕才能写得好吗？

乔治桑：我肯定是这样的。

吵架没有好话，吵不过架的缪塞更没好话。

乔治桑：一旦你全心全意地爱一个人，你就无法回头。你教会了我如何去爱，如果你不能给我，我什么都不想要。

缪塞：我们什么都试过了，我们令彼此精疲力尽，爱不该这么费力气。原谅我，我想我不再爱你了……

懊恼之下，缪塞一口气服用了医生佩格罗给的止疼的鸦片，然后爬上高处，把自己摔个半死。因为医生要救他的命，所以缪塞又给了乔治桑和佩格罗发展的机会。电影没有明说，但显然两人在此特殊情况下，产生了感情。而缪塞直到最后一直对此耿耿于怀，就像艾略特对于罗素和薇薇安的共同出游的几天。起死回生的缪塞，愤怒地要掐死乔治桑，佩格罗要送他进罗马的监狱，胆怯的缪塞立马乖乖选择回巴黎悔过。于是，乔治桑又变成了“佩格罗夫人”留在罗马，而缪塞失败离开。

不过，分离是最好的原创力，缪塞和乔治桑的通信，也成为文学名作。的确，作为诗人、小说家，两人的信自然也是充满语言的力量，爱情的美感：

乔治，四天之后，我们将相距三百里。为什么不坦白一点呢？在那遥远的地方，再也没有暴力和愤怒。如果我们的最后一个吻是我生命中的最后一个吻。我想让你知道，当我离开的时候，我意识到我失去你是多么的咎由自取。你叫我走，我就走了。你告诉我要活下去，我就活下来了。可我很迷惘，我现在不知道自己是在走路，呼吸还是在说话。但如果我找到你很快乐，那也没关系。我在日内瓦，在写作之前，我让自己确信：我的爱依然那么强烈，但我很平静。佩格罗带走了你，带走了我的一切。但我爱他，因为他让我起死回生。爱一个人的情敌难道不荒谬吗？给我写信。——缪塞

已经下了一个星期的雨，广场被淹没了，我几乎是一个人住，佩格罗忙于治疗他的病人。我关上卧室的门，把自己裹在烟斗里，有时，我为我们所做过的傻事放声大笑。但之后又想哭，现在我知道我们会相爱一生，但没有激情和绝望。——乔治桑

4月12日我一直都在巴黎，在我来这儿的两周前，大家都知道我们已经分手了。我想写我们的故事，我想那能救我。我们见面时，我不能说，现在我可以了，没有人在听，而我还什么都没有说。你的信很伤人，但比起别人带来的好处，我更喜欢你带来的痛苦。——缪塞

我开始写一本新小说，这不是关于我们两个人的故事。在我目前的精神状态下，我不能写我自己。但是你的书，你怎么写都可以。我盲目地把自己奉献给你。我要给你寄一篇《Revue》的文章，希望你能批准，我想写我们的友谊。让那些说你毁了我，抛弃了我的人闭嘴。——乔治桑

我收到你的文章了，这是真的，你仍然爱我。我相信它，我能感觉到。这是真的，友谊可以在爱情消失后继续存在。告诉佩格罗，他不给我写信是愚蠢的。——缪塞

一方面，缪塞和乔治桑的通信（也是文学名作），距离产生美，离别之后更加吸引，让两人互相思念。另一方面佩格罗的帅气、体贴还有对自己的膜拜（我发现西方人其实对于名流更加崇拜，想想艾略特的小舅子，明明艾略特对自己姐姐并不好，却还对他说：我是和历史传奇在一起），乔治桑很快就没有感觉了。而缪塞的荒诞和任性，似乎更能够挑战乔治桑的爱念。

当佩格罗医生靠着贩卖假古董讨生活的事暴露，灰溜溜地离开巴黎。缪塞立马就提着自己的行李，和乔治桑的两个孩子玩闹在一起，住进了乔治桑的家。

不过，之前的裂痕还在，而矛与戈的爱恋，绝对无法烽火熄烟。本来还是好好的你读读文章，我弹弹钢琴（真是中国古代所谓的“琴瑟和谐”）。但是，读者读者，缪塞就发现了乔治桑的曲子很陌生，就产生了疑问，然后因为偏执的“爱”，最后戈矛相向。

缪塞：曲子很美，叫什么名字？

乔治桑：抄录的舒伯特的曲子，李斯特给我的。

缪塞：你什么时候见的李斯特？

乔治桑：事实上，没有，我没见过他，我自己写的。

缪塞：你在说什么？

乔治桑：这曲子是我写的。我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在炫耀。

缪塞：所以你就对我说谎。

乔治桑：我只是谦虚而已。

缪塞：你不是谦虚，如果你可以毫无理由地撒谎。你说你爱我，我怎能相信？

乔治桑：这和那没有关系。

缪塞：你到底有没有见他？

乔治桑：谁？

缪塞：李斯特！弗里茨、福伦齐、弗朗索瓦，不管你叫他什么。

乔治桑：不，我没有见他，再说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你看不出那是无关紧要的，我不知道该告诉你什么。

缪塞：真相！

乔治桑：真相是我爱你，但这是疯狂的。我爱你，这简直要了我的命！你的怀疑、嫉妒还有指责永远不会停止吗？

缪塞：会的，在你坦白我生病时，你们俩是不是情人的那一刻。

乔治桑：你没有权利问我，我们得到威尼斯时你就离开我了，记得吗？你说和生病的女人一起旅行是男人能忍受的最糟糕的事情。我们第一天就分手了，你现在想要什么？我生命中的那段时间与你无关。

虽然，这一次似乎吵过就过，但接下来，因为乔治桑的评论家朋友普朗什酒后说起乔治桑的风流韵事，缪塞不仅当场揍了他，还宣称要和他决斗。这让乔治桑愤怒地决定和他分手。虽然过后，乔治桑也后悔，并且给缪塞写信，但信都被缪塞的家人扣下了。直到后来乔治桑去找缪塞，比她年轻几岁的缪塞已经离开了人世。

只有一个人离开，戈矛之战，才能结束。

这就是缪塞与乔治桑狗血的旷世之恋。也是缪塞名著《世纪之子》的主要内容。也是缪塞成为法国浪漫主义四大诗人之一，创作大量诗歌的背景。

所以，诗歌的浪漫与激情来自哪里？来自作者的性格底里，也来自无日不风波的现实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