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条件的生命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简单的故事,但是拥有一个完整而精细的结构。
生命,这种被人们所观察和体验的现象在影片中被定位为一种无条件的存有,一种无需被反思的直接,因此对于生命的宽恕与毁坏便必然是有代价的,对木匠来说,这一代价就是生命本身。在木匠与主角的诸多分歧中,作为无法反思的生命本身成为了他们之间产生最终一致的基石,主体间性由生命之本身作为担保。这在其他地方也有体现,记得主角和一位老妇的对话,老妇向他询问自己儿子临死时的情形,主角不停以“是”回答,最后老妇将手指指向太阳穴以暗示主角开枪的瞬间,布鲁诺依然没有任何为自己开脱的企图,坚定地说“是”,他以真诚而坚定的姿态肯定了生命,而后碟碗摔得稀碎,二人彻底释然并和解。情理逻辑的理解是有其作用的,但光其本身却不是宽恕的充分条件,直到也就是说“基督”是必需的,象征仪式也是必要的,有什么东西必须发生,否则人们将会陷入于虚伪的,被单纯的想象所建构的道德秩序之中,而这是主人公布鲁诺无法接受的。别忘记布鲁诺直到最后一刻都没有认同他的母亲,他说“手上的鲜血不会被泪水所洗刷”,悔痛是没有用的,对悔痛的宽容也是无用的。
布鲁诺对Pinnin的宽恕不是出于Pinnin本身的悔恨和愧疚,布鲁诺念叨的只是一句话:木匠已经为他付出了代价。木匠的命赎走了Pinnin的命,就是如此简单且无可辩驳。牺牲,是唯一能够终结虚伪的道德算计评判以及幻想的方式。对于木匠牺牲之绝对性的否定就是对于他与木匠之间的关系的否定,这不可能发生。
由此一来,我们就可以避免用一种平庸的方式来理解片尾的呐喊:为什么无辜的人要为其他人牺牲,流血?他并不应该是肤浅地表达那些有权有势的罪人逼迫那些无辜的人去干了一些糟糕的事情导致了这么多的悲剧。当然这是一个很有市场的说法我不会全盘否定这种论调,但是至少在这篇影片中,作者展现的恰恰不是这么一个图景,并不存在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无辜者,作者的天才在于他在开头就已经通过简单的几句对白铺下了这样的基调导致细心的观众很难误解他的意思。当主角的母亲的回忆起主角的弟弟被处决的情形的时候出现了非常诡异的事情,她突然开始为自己争辩说她什么都做不了,这时主角沉默了片刻才上前安慰母亲,告诉她什么都做不了,这说明什么?母亲并不觉得自己是无辜的,在她的亲生儿子将被处决的那一刻曾有那么一丝疯狂冲动出现过,她想跟那些德国军人拼命但是她没有那样的勇气,而往后的日子中她难免为自己的无能和弱小感到悲伤。木匠也不是无辜的,他杀了那个殴打他的奴隶贩子,布鲁诺亲自终结了自己的战友和这个“无辜”的木匠的性命。那么那声呐喊应该被我们重写来理解背后真正的意义:为什么那些心怀善意的人总是在追求正义与背负罪恶的纠缠不清的挣扎之中为他人牺牲?也就是说这并不是一句简单的控诉,这是一句称述,人恰恰只能在善恶间挣扎且无法保证自己的无辜,这也是为何道德评判永远都是不足的,在充满矛盾和冲突的时代中,这就是人类社会及其生存的真相。也就是在这样一种充满了罪责的相互关系之中,士兵们肩并肩走向了战场,死在战壕里,炮弹下,女人们在家中祈祷哭泣,下者沉塘坳,高者挂林梢,那一具具血肉之躯成就了那段历史,千万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只为让历史向前,只为让后来的我们萌生意识与直观。对于真正的基督徒来说,牺牲是唯一的出路,牺牲妄图去战胜无限循环的恶,牺牲捍卫了社会关系的地线(只有木匠所付出的代价最终让整个镇子的人接纳了布鲁诺的归来),牺牲就是语言,是人类交往的担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