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林-《喜羊羊与灰太狼之筐出未来》：新动画中国学派的“合家欢电影”叙事创新

杨晓林 王帅帅 原载《当代动画》2022年第2期。 提要: 《喜羊羊与灰太狼之筐出未来》是新动画中国学派“合家欢电影”之翘楚。在观众定位上，偏少年向，覆盖全龄。青少年可以看到梦想成真和友情可贵，主打温情牌，不同人群都可找到情感共鸣和精神寄托。在题材选择上，宣传“篮球文化”，再现了NBA球星成名绝技和篮球名片的经典场面。在叙事表达上，遵循“冲突律”，人物出彩。三条叙事线相互交织，有条不紊。角色设置主宾在位，辅车相依，相得益彰。表现普通人心路历程，令人感同身受。作为体育片佳作，对新动画中国学派现实题材创作的勃兴，具有重要的示范意义。 关键词： 新动画中国学派；“合家欢电影”；叙事创新

超级IP“喜羊羊与灰太狼”，自2005年播出迄今有34部2659集（电视动画24部1982集，网络短剧12部677集），电影10部，舞台剧5部。风靡大江南北，家喻户晓，陪伴了无数95后和00后的欢乐童年。大电影暌违7年，虎年春节档以《喜羊羊与灰太狼之筐出未来》再登大银幕，一改电视版“羊村守护者”和电影版“新世界冒险”内容，撇开了以往生肖贺岁的窠臼，转向现实和当下，讲述了一个热血励志的篮球故事，完全做到了“熟悉的陌生化”，成为新动画中国学派“合家欢电影”之翘楚。 “合家欢电影”在观众定位上强调覆盖儿童、少年（少女）、青年（女性）、中老年各个年龄段的观众，是好莱坞动画称霸全球市场无敌手的不宣之秘和不二法门。21世纪20多年来“合家欢电影”强势崛起，擎天架海，撑起中国动画市场的一片蓝天，成为新动画中国学派臻于成熟的标志。《喜羊羊与灰太狼之筐出未来》踵事增华，在观众定位、题材选择、叙事表达方面都锐意创新，极为惊艳。

一、观众定位：偏少年向，覆盖全龄 “喜羊羊与灰太狼”电视动画系列和电影动画系列，观众定位一直是低幼向，如《猫和老鼠》般无止无休的狼羊矛盾纠葛，“狼捉羊，羊戏弄狼”的争斗嬉戏一直是其叙事主调。《喜羊羊与灰太狼之筐出未来》蝉蜕龙变，华丽转身为少年向的全龄合家欢电影，由虚构的青青草原上的“羊村童话”转向现实都市，选择了体育比赛故事。为展现体育健儿雄姿英发，角色由童心满满、聪明勇敢可爱的“萌娃”，“豹变”为豪气冲天的“酷少”，人物造型也由2D变成3D，一改童稚造型和人设，由高度夸张变形的圆润三头身“卡通人物”，转为五头身接近真人体型的人物。作为伴随着“喜洋洋”长大成人的一代少年所“定制”的动画，本片以篮球比赛为切入点，融梦想、团队、亲情等为一体，现实指向性极强。 首先，青少年可感受梦想成真和友情可贵。狼羊两个族群放下敌对变成队友，组成守护者队，为实现都市篮球杯夺冠梦想并肩作战。而开局的比赛失利源于各自为战的个人英雄主义所致，当因败北而队伍解散，处于低潮期的各个队员虽经沉沦，最终还是心有不甘，集结训练。热爱不息追梦不止，经过自我调整反省之后，领悟了互相包容和团队配合的要义，找到了克敌制胜的法宝。最终从挫折中奋起，克服自身缺点和人性弱点，摒弃偏见和个人英雄主义，通力合作，永不言弃，终获胜利。 影片令人信服地表现了狼羊们“蛹化成蝶”的过程：喜羊羊从自大而受伤，到伤愈积极恢复训练；美羊羊从球技不精担心失败，到赛场受伤亦能笃定，单手投篮缩小分差；懒羊羊从贪食高热量食物到为篮球改变积习，赛场上兔起鹘落，身手矫捷地两次奇袭；灰太狼和喜羊羊从私心忒忒地相互指责，到冰释前嫌，协力同心扭转乾坤；沸羊羊完成了突破最强中锋防守的目标；暖羊羊初心如磐，即使团队解散，仍坚持训练。甚至是“亦敌亦友”的喜羊羊和虎翼，在生活中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相互欣赏，相互砥砺。在赛场上英雄相惜，相敬相争，一决高下。 其次，“合家欢电影”强调伦理亲情，家人陪伴与鼓励不可缺失，故本片也打出了温情牌。灰太狼作为守护者队的替补，最大梦想是成为MVP（最有价值球员），让儿子小灰灰拥有自己形象的玩偶。红太狼陪儿子看丈夫打球，小灰灰视父亲为偶像和英雄，一家为篮球而悲喜，温馨感人。虎翼父亲反对儿子打球，只因为他昔日受伤退役，靠送快递勉强养家，怕儿子荒废学业打球没前途。但无论如何，虎翼打球和学习之间不是非此即彼的对立关系，打球对自尊自信等阳光人格的培养，对文化课学习和身心成长的大有裨益。况且，条条大路通罗马，人生的福祉不惟通过读书考大学才能获得。灰太狼说：“我们做父亲这么的努力工作，不就是想让孩子过得开心吗？”这让虎爸醍醐灌顶，他尊重儿子“踵武赓续”，子承父业，走篮球之路。日常生活的哀乐与热血燃情的篮球争霸赛交织在一起，使叙事节奏张弛有道，意蕴丰赡，既接地气又鼓舞人心。 第三，不同人群都可找到情感共鸣和精神寄托。看到赛场上的炫酷英姿——儿童会产生对“篮球英雄”的喜爱和崇拜，从而萌生对运动的热爱之情；“羊少年”通过“篮球事业”打出自己的人生和辉煌前途——年轻人看到了自己花样年华和青春梦想；“灰太狼”完成从侵犯“羊群”到“自食其力”的合法化转型——新生代看到的是幼年童话生活的消逝，及长大成人后的自立自强，感受到独立打拼的艰辛和成就感；“灰太狼”终日被顶头上司鸡哥所折磨，从异化的上班工作中解脱，在热爱的运动中挥汗如雨，终于被尊重崇拜——上班族看到的是自己日常的生存挤压和烦忧的排解。送外卖的父亲虎爸为生活所累，和处于叛逆期的儿子虎翼在代沟的对立中取得和解——少年和中年两代人看到的是相互理解和隔阂的填平。

二、题材选择：宣传“篮球文化”，再现球星风采 《喜羊羊与灰太狼之筐出未来》“与时俱进”，由“羊村”转向“都市”，由怀旧转向当下，对应着中国乡村社会城市化转型中的大众生活和情感寄托。影片由低幼向转少年向，由偏闹剧化的超现实童话题材，转向励志热血的现实体育题材。 篮球虽然在中国是大众运动，但篮球题材动画在国内很少，观众群体还没被培养起来。影片将主要受众集中在“能理解篮球规则，看过篮球比赛的孩子或者或多或少接触过篮球的青少年”。这个受众群体不小众，也不够大众。因此本片在一定程度上也起到了普及和宣传“篮球文化”的作用。 篮球题材契合当下国家强调素质教育而引发的校园体育热潮。篮球作为大众化程度极高的运动，从儿童、少年、青年以至壮年，参与人群广，体育赛事的观众更是无分老幼男女。作为群体运动，对团队协作、友谊培养等大有好处，特别是为家长们所钟爱，为少年儿童所喜欢。因为竞争对抗，篮球对技术和体力等个人素质要求高，可以让观众欣赏到激情蓬发和力量之美。而作为团体运动，需要众志成城，“同仇敌忾”，因此更为“热闹”，故可看性和娱乐性强。 为了让不同年龄观众感受到篮球文化的魅力，影片引入篮球赛事的实战规则。片中按照每个角色的性格特征，各有分工。大前锋沸羊羊、小前锋暖羊羊、中锋喜羊羊、控球后卫美羊羊、得分后卫懒洋洋、替补灰太狼，他们在篮球赛场上各司其职又相互配合。球员们酷炫的动作，尽显各自的高光时刻，而诸多燃爆赛场的技术和打法，不单制造出强有力的视觉冲击，对于谙熟篮球经典招式的观众，更能产生共鸣。 影片相比以往篮球题材作品的重大突破，就是再现了NBA球星的成名绝技和篮球名片的经典场面，几乎每一个关键动作都有出处。比如喜羊羊转身跳投致敬飞人乔丹；喜羊羊凌晨四点钟苦练球技、“最后一球必须我投”致敬黑曼巴科比；懒羊羊的三分球致敬NBA历史三分王库里；虎翼过喜羊羊，致敬初出茅庐的艾弗森用绝技大幅体前变向，晃过飞人乔丹；暖羊羊向前辈烈羊羊学习梦幻脚步，致敬姚明初入NBA，向火箭名宿奥拉朱旺学习梦幻脚步的往事；还有令人叹为观止的“詹韦连线”和白巧克力“盲传”，亦让人大饱眼福。此外虎翼扎脏辫，穿3号球衣，致敬“答案”阿伦·艾佛森；虎翼三指爆头庆祝动作，致敬“甜瓜”安东尼；烈羊羊输球面对采访时说“我负责”，致敬中国篮协主席姚明在男篮世界杯惨败后揽责；喜羊羊回击灰太狼的埋怨:“在你加入我们之前我们没输过”，影射NBA“格林公式”的梗；烈羊羊的“落后20分算个屁”，致敬广东队主教练杜峰的更衣室“名言”；懒洋洋跟烈羊羊说“教练，我想打篮球”，致敬日漫经典《灌篮高手》中的三井；最后守护者队五秒钟“回表”逆袭，致敬俄罗斯体育电影《绝杀慕尼黑》；甚至沸羊羊开场秀两个胯下运球，被认为是在戏仿蔡徐坤的贺岁宣传片。 《喜羊羊与灰太狼之筐出未来》集锦荟萃，再现了篮球界弥足珍贵的名人轶事，让观众在怀旧中唏嘘不已，可谓赢得了满堂彩。

三、叙事表达：遵循“冲突律”，人物出彩 作为商业类型片，《喜羊羊与灰太狼之筐出未来》遵循“冲突律”的规则，剧作结构严谨，叙事流畅。在悉德·菲尔德撰写的《电影剧本的写作基础》中，将“冲突律”作为剧作家必须严格遵守的定律。他认为，影片开端建置冲突；中段发展冲突并使冲突双方反复较量；高潮是冲突的总爆发，即冲突的决战时刻；结尾是冲突所产生的最终结果。 本片按时空顺序结构可分三个阶段，即受挫、训练、比赛。在不同阶段，“狼羊守护者队”都面临着不同困境。第一阶段为夺冠受挫阶段：球队内讧解体，沮丧沉郁。作为队友不懂得相互配合和互相尊重，各自为战，逞个人英雄，失败是必然的。第二阶段为刻苦训练备战阶段：各种搞怪，幽默欢快。大家反思自省，被初心召唤，冰释前嫌，返回球场，战胜人性的弱点，精研球技。第三阶段，巅峰之战阶段：激烈对抗，血脉偾张。全队在赛场上全力以赴，燃烧青春，大秀绝技，各擅胜场，魅力四射。即使在对手强大，比分落后20分的艰难时刻，还是绝地反击，顽强地扳回了比分。 为了更好地配合“冲突律”讲好故事，影片设置了三条叙事线：其一为来自羊村的各位队友，主要角色有八个——喜羊羊、暖羊羊、沸羊羊、美羊羊、懒羊羊、烈羊羊、慢羊羊；其二为不再“吃羊”的灰太狼一家三口——灰太狼、红太狼、小灰灰；其三为虎爸虎翼父子俩。本片虽然为复线结构，角色众多，但叙事虚实结合，做到了三条叙事线相互交织，有条不紊。且角色设置主宾在位，辅车相依，相得益彰，令故事枝繁叶茂，异彩纷呈。 如在叙事线一和叙事线二的纠缠冲突中，喜羊羊作为最有价值球员（MVP），在第一场比赛中把持球权，自高自大，唯我独尊，俨然球霸。而灰太狼为博得媒体关注，弥补超市没有他自己的人像手办的失落，减轻不能成为儿子榜样的心理压力，急于自我展示作秀。他俩各行其是，不配合直接导致了比赛的失败和球队的分崩离析。叙事线二和叙事线三之间也是相互映衬，灰太狼和虎爸，作为都是“为了孩子好”的父亲，偶有交集，道出各自苦闷之时，却都点醒了对方。灰太狼自我反省，明白了“单者易折，众则难摧”之理，终于勠力同心，以球队夺冠赢得了妻儿的崇拜。而虎翼父亲放下对自己人生过往的懊悔和望子读书“成龙”的执念，尊重儿子的选择，让虎翼驰骋球场。叙事线一和叙事线三之间的冲突，主要是实力派球星喜羊羊，和新生代天才球员虎翼之间的激情碰撞和相互成就，阐释了篮球文化的要义，那就是热血和友谊。 此外，《喜羊羊与灰太狼之筐出未来》宣扬积极乐观的生活态度，剖析和表现普通人挫折、迷茫、彷徨、奋起的心路历程，令人感同身受。其一是“人物弧线”设置得法。如能吃能睡，万事不愁的懒羊羊，在守护者队经纪人慢羊羊的监督下摒弃陋习，球技精进。在比赛胶着之际，日常“不靠谱”的他挺身而出，以出其不意的2号战术成功得分，扭转危局。其二是人物性格鲜明，即使次要角色也很出色。如温婉的美羊羊，一改往日柳弱花娇的形象，以篮球高手豹姐为榜样，变为自信坚韧的篮球女神，以神乎其技的“极限控球”绝招串联起球队，赢得同伴、对手及观众的尊重和喜爱。 总而言之，本片叙事遵循“冲突律”规则，剧情跌宕起伏，情节紧凑，人物形象饱满，画面美轮美奂，在有限时间内，讲好了一个循梦而行,向阳而生的中国式励志故事。

结语 《喜羊羊与灰太狼之筐出未来》另辟蹊径，既让成年人重拾了天真无邪的童趣快乐，为梦想打拼的热血青春和激情飞扬，也看到了当下都市生活的坎坷辛苦。昔时灰太狼那句名言“我一定会回来的！”变成了金句“成年人的世界哪有那么容易？”本片使一个低幼向的超级IP，蝶变为少年向全家欢动画电影，把成长励志、热血拼搏、友谊合作、梦想荣誉、人伦亲情等众多主题，通过篮球文化有机地串联在一起，既高燃炫酷而又温馨欢乐。作为体育片佳作，对新动画中国学派现实题材创作的勃兴，具有重要的示范意义。

本文为2019年度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新时代中国动画学派的重建与民族文化传播研究”（批准号：19ZDA333）阶段性研究成果。 杨晓林，同济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 王帅帅，同济大学设计创意学院2020级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