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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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莉不知道正常相爱的两个人应当如何相处,在她童年时她已接受了错误的示范,她的父亲对她怀孕至分娩的过程漠不关心,送走了她刚出世的孩子,对前来提亲的男人说“你可以对她为所欲为,她甚至都不敢吭一声”,好像她只是一个用于买卖交易的货物;她的丈夫可以随时随地地殴打她,用暴力来威胁她,像上厕所一样在她身上泄欲,未曾尊重过她的人格;真正爱她的姐妹奈缇却早早离开了她的身边。于是在哈珀苦恼该如何对付他强势的妻子时,西莉理所当然地说道“打她”。她或许也在嫉妒,也在困惑,为什么一段婚姻里面,原来妻子可以不必对男人的暴行忍气吞声,甚至丈夫才是唯唯诺诺的那一个,在她所经历的婚姻之中,妻子与丈夫不是相爱,而是受虐与施暴的关系,她的反抗意识早已积灰,把错误当作正常,甚至于觉得别的女性也应当落入受害的境地。 苏菲亚的出现,是对她人生观念的第一次冲击。“你得先敲开你丈夫的头,然后才可能上天堂”。她身处在一个大家庭中,她有爱她的姐妹为她撑腰,不会让她孤立无援,只要她想,她随时可以带着自己的孩子离开婚姻。然而她如今相对松弛的处境,也是她长久以来的斗争所换来的,“我得和我爸爸打架,和我叔叔舅舅们打架,和我的兄弟们打架,女孩子在有男人的家中并不安全”,拳头和暴力是外在反抗的方式,真正勇敢可贵的,是她敢于对绵延在历史长流里的父权社会的压迫说“不”。她说她爱哈珀,但“就算杀了他也不会让他打我”,这更是让人值得敬佩,爱会让人软弱,会让人盲目,索菲亚却可以在爱的迷雾里,看清守护自己利益的必要。 关于爱与勇气的启蒙,西莉始终是从女人而非从男人身上获得的。女性之间缔结的感情是可贵的,当秀格闯入西莉的生活,她们成为了朋友。丈夫的父亲挑唆她,提醒她秀格是她丈夫的姘头,“原配”与“小三”,在社会的认知当中似乎永远处于敌对的位置,但人们都不明白,一个女人的婚姻如果遭到破坏,她需要知道自己的敌人始终不是参与到这婚姻中的第三者,而正是她的丈夫,与她缔结婚姻许下承诺的是丈夫,而非婚姻外的任何一人,只有他有必须忠诚的义务,当出轨的行径一旦发生,背叛她的是丈夫,欺骗她的是丈夫,不尊重她人格的是丈夫——情感上她可以迁怒于任何人,但绝对不能遗忘,背信弃义的丈夫是最大过错方。弗洛伊德在《性学三论》中提及:“考虑到两性之间的生理差异,人们又往往未能对男性的出轨行为施以到位的惩戒,从而容许了针对男性的双重标准的存在。”正是由于这种双重标准,一旦男性出轨事件被推至社会舆论的风口浪尖,你会发现男性常常能隐身脱逃,而本不该成为最大过错方的第三者(女性)却会被拉出来,以“荡妇”的罪名痛批。秀格来到西莉的生活里,赋予她新的活力,西莉并不以为秀格破坏了什么,她对丈夫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或占有,却向往秀格的自由与美丽。当秀格对西莉歌唱时,“我很特别,也希望你也觉得自己特别”,西莉热泪盈眶。她此生获得的尊重与真挚,都缘于这些美好的女性。在一片混乱的酒吧中,秀格拉起西莉的手带她离开,像一对私奔的情侣,秀格教会西莉真正的情欲温柔与爱恋,她告诉西莉她是美丽的。她们不是对立面的两人,而是同盟,是战友。 西莉第一次想要和秀格离开这个家庭,却失败了。西莉的丈夫知道如何让一个有能力的女人不离开自己的身边,贬低她,说她相貌丑陋,胆小如鼠,毫无价值,忽视她为这家庭做的一切:打压她,用拳头和耳光让她害怕;割断她与社会的联系,拿走她姐妹给她寄来的信件,让她以为自己无人可以投奔,无人爱她,而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眼前的丈夫。正如这个男权社会告诉女人:你要组建家庭生育孩子人生才能完整,女人无法独立生活(谁敢相信2022还能看到官方媒体说出“不要宣传独立女性”),错过了最好的年纪女人就会逐渐贬值云云……秀格第一次尝试逃跑却放弃,正是因为恐惧于种种男权构建出来的错觉。 单一性别的胜利,是所有人类的失败,你会发现压迫永无止境,女人受到男人的压迫,而男人同时又会受到他父亲的压迫,任何人都有成为弱者的时候,在父亲面前儿子是弱者,在男人面前女人是弱者,在白人面前黑人是弱者。秀格嘲笑西莉的丈夫是不敢反抗父亲的小男孩,正是因为她知道,只会对弱者施暴的人永远无法体现强大,反而暴露其软弱,如果社会中只有强者才能获得真正的尊重,那么暴力将永无止境,没有永远战无不胜的强者。我们呼吁女性主义,是因为女性主义从来不是为了让女性成为强者,而是为了让弱者也有呼吸的境地。 当丈夫的蓝西装挡在西莉的面前,就像田地里的稻草人一样恐吓着乌鸦,而这一次西莉终于鼓起勇气,推翻了笼罩于她的恐惧。故事的结局如此美好,就像童话一样。女人获得教育,获得财富,获得爱,获得独立——只是我还是不明白,秀格,你的人生已经足够完美,为什么要通过婚姻来证明自己“无罪”?为什么一定要获得父亲的原谅,才算得到救赎?你不是有罪的女人,你也无需向任何人求得原谅。许多电影都时常塑造这样一个沉默的父亲,他对于爱可以没有任何的表示和付出,可结尾却只要一个眼神一个拥抱一点小恩小惠,就能赚到所有人的眼泪——当好父亲的门槛是不是太低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