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了一年的剧评】关于Loki剧集的学术研究

关于Loki剧集的学术研究

——人们为什么喜欢Loki剧，又为什么讨厌它

原作者 A Feral Scientist

摘录总结 诸葛福媛

一.【前言】

2021年8月，有个小姐姐在汤上组织了一个关于Loki剧集的调查，我填了问卷并表示希望得到反馈。最近，小姐姐完成了数据分析，发来了一篇长达54页的论文，其结论非常有趣，不仅可以告诉我们，有多少人和我们的观感类似，还有助于我们理解整个Loki Fandom的一些分裂和变化。

在下文中，我摘录了自己比较感兴趣的数据、分析、结论和讨论。需要特别说明的是，作者原文还考察了剧集的性别和种族政治等复杂问题（比如Loki剧集在前期宣传中将“性别流动”作为卖点，但实际上其内容却并没有让观众们足够满意），但我觉得现阶段漫威作品里的性别和种族议题本来就作秀意义更大，所以没有摘录，请感兴趣的同学移步原文。

注意：以下结论是调查结果，不代表我的意见，也不是小姐姐的意见。鼓励去看原文，从研究设计上给小姐姐提供反馈，其他针对这个调查的批评和攻击我会视而不见。

二. 【正文】

1.【研究起因】

2011年以来，Loki一直是漫威最受欢迎的角色之一。2021年Loki剧集播出后，粉丝群体对它的观感出现了明显的分歧，社交媒体上无休无止的争吵和相互攻击使得本文作者不安，也激发了她的学术兴趣。因而，她希望通过调查问卷搞清楚人们不喜欢剧集的原因，增进不同群体之间的相互理解。

2. 【研究概况】

2021.7.30-2021.09.6，作者在汤、推和reddit上共收集答卷1001份，570份答卷回答了所有问题。统计软件采用SAS Enterprise Guide, Version 7.15 HF9。

受访者年龄：受访者年龄分布广泛，比例最高的是（33.9%）18至24岁之间的人群，其次是（28.23%）25至34岁之间。从统计学上看，受访者的年龄没有明显影响他们对剧集的喜爱程度。

受访者性别：受访者中女性最多（65.9 %），还有17.6%自认非二元性别。从统计结果看，男性观众要比女性和性少数群体更喜欢这部剧。

受访者居住地：来自北美、欧洲和亚洲的答卷最多，南美、大洋洲、中东、非洲等地答卷则较少。北美观众对剧集喜爱程度更高，而欧亚观众则较低。

受访者有高中生也有硕博士，但教育水平和对剧集的喜爱不相关。

3.【关于对Loki角色的兴趣】

对Loki这个角色的感兴趣程度与对剧集的喜爱程度相关。

在喜欢这部剧的人群中，作者又做了细分调查。发现最喜欢这部剧的是那些之前从来不看漫威的人，然后普通漫威粉（casual MCU fans）和活跃的漫威粉但非基粉（active MCU fans but without former focus on Loki）次之，漫威粉丝中的Loki粉丝尤其是活跃Loki粉丝对剧集的喜爱程度反而排在这些人群之后。

在所有不喜欢这部剧的人群中（喜爱评分低于5，总分10分），占比最高的是活跃的Loki粉丝（或称Loki死忠粉，active Loki fans占36.6%），其次是Loki路人粉(casual Loki fans，占14.5%)。（或许在一定程度上，算是爱之深，对剧集恨之切吧？）

既往兴趣对剧集观感的影响

4.【随着时间变化的Loki喜爱度问题】

随着Loki剧集的播出，喜欢剧的、对剧中立的、不喜欢剧的这三个群组对Loki的喜爱程度都降低了（233333）。不过喜欢剧集的群组下降程度不明显（降低了0.9分），不喜欢剧集的群组对Loki的喜爱程度下降了3.7分；而下降最显著的是对剧集态度中立的群组，随着剧集播出，他们对Loki的喜爱程度下降了4.4分。

值得注意的是，在既往的电影中，Loki作为一个角色表现得非常好，即便是人们不喜欢这部电影，也会相对喜欢这个电影里的Loki，这一点在《雷神1》到《雷神3》中都有体现。Loki获得的喜爱评分始终高于电影的喜爱评分。

在Loki剧集中，对第六集的评分第一次明显体现出了人们对Loki喜爱程度的下滑——观众对剧集的喜爱高于对Loki的喜爱。

5.【关于既往的电影】

《雷神1》粉丝最不喜欢Loki剧集（平均分4.6），而《雷神3》粉丝相对最喜欢Loki剧集（平均分7.6），《复联》和《雷神2》粉丝的反馈都是还行（平均分都是6.2）。

对《雷神1》的喜爱程度和对Lok剧集的喜爱程度表现出了轻度的负相关，而《雷神3》则呈现比较明显的正相关。

对于Loki的行为是否可被观众理解认同（relatable）这一点，调查结果也颇为有趣。

不喜欢剧集的人，更能够理解Loki在前三部曲（《雷神》（2011年）、《复仇者联盟》（2012年）、《雷神2》（2012年））中的行为，《雷神3》成为他们对Loki行为理解度的拐点，而在Loki剧集的最后一集，他们对Loki的行为理解程度降到了历史最低点。

而对于那些喜欢剧集的人来说，趋势则恰恰相反，他们在前三部曲中没有那么能get Loki，反而在《雷神3》之后“福至心灵”，能够理解Loki的行为模式了。

6.【关于OOC】

对Loki在剧集中是否存在ooc的看法和对剧集的喜爱程度关系密切，给剧集打出10分的人，认为Loki的角色完全不ooc。而给剧集打出1分的人认为Loki的角色OOC到了极点。

在对既往电影的评价中，有超过一半的人（53%）认为《雷神3》的Loki塑造OOC程度最高，认为《雷神3》和前三部曲的人物塑造发生了较大变化。（10分为完全不OOC的话，《雷神3》里Loki塑造只得到了5.1分，而其他三部电影即便是被评为OOC时，Loki塑造得分也相对较高，分别是《雷神1》7.4，《复联》6.9，《雷神2》7.4）

7.【关于Loki的道德人格问题】

喜欢剧集的人和不喜欢剧集的人，观点差异最大的是Loki的原始道德驱动力问题。

作者将Loki的原始驱动力归为“暗黑三角人格”驱动、环境所迫或“光明三角人格”驱动。“暗黑三角人格”和“光明三角人格”都是心理学测试中的概念。“暗黑三角人格”包括马基雅维利主义（Machiavellianism，代表一种策略性的利用、操纵、剥削、欺骗他人以达到自私目的的倾向，普世的道德观念对于马基雅维利主义者来说毫无意义）自恋（narcissism）和非病性的精神病态（psychopaths）。而“光明三角人格”的三个主要因素是人道主义（Humanism），对人性的信仰（Faith in Humanity）和康德主义（Kantianism，康德认为“绝对不把人只当成手段，而永远要把人当成是目的”）

不喜欢剧集的观众，对Loki在之前所有电影中（雷神1-雷神3）的道德评分较高，他们基本上不认可Loki是由“暗黑三角人格”驱动的。对剧集持中立态度的人也不太赞同Loki是黑暗驱动，但喜欢剧集的人，对“Loki是由暗黑三角人格驱动的”这一观点异议较小。

8.【关于剧集的新CP】

绝大多数观众都觉得Loki应该在剧集里获得一个伙伴（43%同意，26.6%强烈同意），不过，大家是否希望Loki有个伙伴不影响他们是否喜欢剧集。（观众be like：你以为给Loki找个伴，我就会喜欢你吗？）

老莫的友谊获得了大多数人的认可，一半以上的受访者表示非常喜欢莫比乌斯和洛基之间的友谊（50.8%），23.3%表示还不错啊，12.4%的人表示强烈反对。对Loki和老莫友谊的观感和对节目的喜爱呈现了正相关。

但是，希尔维的“爱情”却被大多数人反对。一半以上的人（54%）对“我喜欢洛基和希尔维的恋情”表示强烈反对。11.9%表示同意，14.1%表示强烈同意。对Loki和希尔维爱情的观感和对节目的喜爱也呈现了正相关。

有趣的地方来了，把所有受访者放在一起分析，发现喜欢友情和喜欢爱情之间没有负相关关系。也就是说，乍看起来，似乎ship莫基和ship维基的人彼此友好。但是，当把根本不喜欢剧集的人排除出去之后，会发现莫基和维基之间呈现出显著的负相关。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莫基和维基之间会撕破头。

9.【关于谁是剧集里最惹人喜欢的Loki变体】

主角Loki排名最高（支持率37%），排在第二的是老Loki（19%）。

但如果分成喜欢剧集的人、中立和不喜欢剧集的人三组来看，就会发现，中立和不喜欢剧集的人，最喜欢的角色是老Loki，而且他们相当不喜欢希尔维。喜欢剧集的人最喜欢的依然是主角Loki。

10.【关于对后续剧集的期待】

总体看来，所有人都最希望在第二季看到主角Loki。

对于喜欢剧集的人来说，他们最希望看到主角Loki，其次是莫比乌斯，再之后是猎手B15、Ravonna Renslayer，希尔维则排在第六名（2333333，我可以据此推断莫基比维基能打吗？）。

中立的人表示最希望看到主角Loki，希尔维排在倒数第二，最后一名是“我根本不会看第二季”。

对于不喜欢剧集的人来说，他们依然选择了最希望看到主角Loki（看来大家多多少少都对Loki余情未了），但排在第二位的是“我根本不会看第二季”，希尔维排在最后一位。

三．【讨论】

虽然大部分受访者(69%)喜欢这部剧，但应该注意到，不喜欢这部剧的观众比例(26%)高得异乎寻常，而且粉丝众多。51%的受访者表示在剧集播出之前，自己积极关注Loki这部剧，而在所有类型的粉丝当中，这群“死忠粉”不喜欢Loki剧集的比例最高。

调查表明，可能影响人们对剧集喜爱的主要因素包括：观众的性别，剧集对少数群体的代表性，观众对之前Loki电影的偏好，以及观众对Loki道德人格的定位。

作者分多个点，写了20多页的讨论，这一部分的展开论述非常精彩，强烈推荐去看原文。为了和前文一致，我只简单摘录自己感兴趣的“人物塑造”和“前作关系”部份。

观众对前作的态度以及对剧集和电影中Loki是否ooc的态度影响了他们对剧集的观感，尤其是《雷神1》到《雷神2》三部电影，观众对它们的喜爱都和对剧集的观影感受呈现了或多或少的负相关趋势。

《雷神3》被视为一个分界点，前三部电影的叙事方式都和《雷神3》有些不同，也体现了不一样的人物复杂性。

《雷神1》作为Loki这一电影角色的起点，肯尼思·布拉纳和汤姆·希德勒斯顿以莎士比亚角色为基础，使用莎翁剧（比如麦克白）的人物弧线塑造了Loki。他们为Loki提供了充分的原始动机：1.他不是个纯粹邪恶的形象，只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使用邪恶手段。2.他也是个受害者，在婴儿时期就被带走，成为了奥丁的备选政治工具。这为后来Loki表达出的怨怼之情提供了依据，也在观众中引发了共鸣。

《复联》中将Loki塑造得有能力、有攻击性，又很危险，以确保他完成电影主要反派这一角色任务。但是，其中也设置了情节，唤起人们对他的理解和同情。比如说灭霸的存在——显然Loki不完成他的任务会遭受痛苦，而且Loki看到外星军队破坏纽约时，眼神中流露出绝望和悔意。《复联》也开启了嘲弄Loki的传统，重要情节有两处，第一次是他被鹰眼的箭炸下来，第二次是被绿巨人摔来摔去。

《雷神2》展示了Loki身陷囹圄的挣扎，还有他心爱的母亲的死亡，以及他与家庭成员的破裂关系。在这部里，Loki依然有被嘲弄的时刻，但根据剧情变化，有时候Thor又会变成被嘲弄的对象。

《雷神3》是对整个电影系列的软重启。在视觉上，它改变了前作较暗和偏于庄重的配色方案，追求更具漫画气息的色彩。电影安排了许多幽默桥段，打破了剧情发展中本来的悲剧性时刻，以达成轻松愉快的电影氛围，但对人物深层动机的探索却大大减少了。在这部电影中，Loki和Thor都遭到了比以往多的嘲弄。

在Loki剧集中，Loki被嘲弄的情节进一步增多，而且与《雷神3》不同，这种嘲弄没有Thor分担，没有被平均分配到不同角色身上，而是更多地集中于Loki。在Loki剧集中，Loki的人物动机都是被主角表述出来，不再像以往那样留下足够的解读空间。

已经有研究指出，对角色的嘲弄会削弱他们的力量，使他们的威胁性降低。对剧情中威胁、侮辱或苛刻对待角色的剧情进行幽默描绘，会拉远观众与角色的距离。在角色经历负面情绪的过程中，观众却被提示“是时候该大笑了”，这种情感上的不协调使得观众很难对角色产生共鸣。因此，我们看到了《雷神1》粉丝和《雷神3》粉丝对Loki剧集的观感差异明显，这展示了不同观众对叙事方法的接受程度不同，或者说，他们是更喜欢幽默，还是更倾向于移情于Loki这个角色。

滑稽的角色会成为被贬低的、难堪的小丑，Loki这一角色在剧集中的受喜爱程度下降就证明了这一点。尤其是，剧集第一集Loki的被喜爱程度还可以和《雷神3》持平，但到最后一集却已经下降到了有史以来的最低分。

《雷神3》虽然嘲弄了Loki，却用Loki视觉形象的吸引力抵消了一部分嘲弄带来的问题。Loki穿上了新盔甲，摄影机还以迷人的角度拍摄了他帅气的打斗场面，这或多或少平衡了对Loki这一角色的塑造，而且为观众留下了一定的认同空间，以及对友谊和浪漫想象的可能。

而在剧集方面，除了喜欢这个剧的群体之外，对其他观众来说，女主角希尔维并没有那么受欢迎。本来，作为Loki的爱慕对象，按说她应该受到许多女粉丝的喜爱，是一个完美的可代入角色，以供大家想象自己和Loki之间的浪漫关系。而且，剧集里为Loki和希尔维设计的经典“敌人变情人”的线索，包含了渴望和不确定性，按说应该能激励观众更投入这个故事。然而，不喜欢这部剧的观众们对Loki的感情更强烈，他们会觉得自己是在保护Loki。希尔维对他说得最早的台词“这与你无关”，以及她早期塑造的站在Loki对立面的形象，可能在观众心目中留下了持久的印象，等到制作方希望观众观念转变之时，观众也拒绝相信他们是恋人。

Tips：关于为什么《雷神3》会成为分界点的一个推想

《雷神3》是漫威影业并入迪士尼后制作的第一部包括Loki这一角色的电影。在《雷神2》和《雷神3》之间，漫威影业中由漫画专家组成的创意委员会被解散了。2005年至2017年间，该委员会向当时担任漫威娱乐(Marvel Entertainment)首席执行官的佩尔穆特（Perlmutter）汇报工作。委员会是漫威与其核心粉丝的重要联系点，并为MCU电影提供研发创意。这个委员会致力于保持对人物的刻画“符合漫威历史的精髓”，被视为漫威电影工业生产大踏步前进的累赘。

四.【结论】

不管怎么说，Loki剧集在观影人数方面还是表现得很好，尤其是剧集刚开播的时候。

根据2021年的调研显示，与2018年相比，厌倦超级英雄电影的美国人增加了6%。这引发了人们是否会出现“超级英雄电影审美疲劳”的问题讨论。值得关注的是，在普通观众人群中，23%的人厌倦了超级英雄电影，而在自称为漫威粉丝的群体中，这一比例甚至更高，达到了29%。结合这次调查的结果，我们应该思索，所谓“超级英雄电影审美疲劳”实际上究竟是市场饱和的结果，还是最近一些电影和剧集的质量不高造成的。

具体到Loki剧集之上，有可能粉丝看它不仅是为了娱乐，也是为了情感上的支持和指导，来思考如何处理自己的人生经历。如果是这样的话，创造者可能低估了一些操作带来的负面结果——比如借对Loki的贬低嘲弄来制造幽默，还有Loki人物动机的前后不一致问题。也许，如果漫威家编剧花更多精力去理解和考察前作对Loki的人物塑造，在理解和一致性上下功夫，剧集和后面的电影人物会更受欢迎。他们应该让人物变得容易让人共情，而不是过于关注幽默、对英雄和反派的客观道德不屑一顾。而且，花精力认真塑造角色会减少粉丝群体的割裂，因为粉丝群体的分化正是源于角色本身的改变，以及人物行为、客观道德和既往的塑造不协调。

最后，对作者来说最重要的结论是，有关洛基的道德问题。早在2013年，汤姆·希德勒斯顿在问答中表示：他担心人们会只把Loki看作一个邪恶的坏蛋，再无其他。通过这项调查，我们知道至少60.9%的观众并不认为洛基是邪恶的，而是珍视他，把他看作一个层次分明和复杂的角色，认为他值得他们的爱。

原文地址：https://drive.google.com/file/d/1S26yQZTLfal-PkKVOBYyflUZ0O_7PFqj/view

或者 AO3: https://archiveofourown.org/works/37368613/chapters/932489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