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知道写什么标题了
因为大河剧葵三代的B站片段,我走入了日本历史剧。发现了《太平记》这一大河剧历史上收视最高的经典剧目之一。这部剧和其他大河剧不同,讲述的是在历史非议众多,关注较少的室町幕府年代(时间大概从镰仓幕府末年到室町初期)。不得不说,90年代早期的电视剧,虽然道具等略显粗糙。然而,其剧情与人物表演皆为上乘。阅毕,直看的人心生感慨。这部剧整体呈现的悲剧气质让我想起了金庸的《天龙八部》,和天龙八部一样,英雄人物各个你方唱罢我登场,初见器宇轩昂,心怀大志,熙熙攘攘,中期,左右腾挪,辗转反侧,为着心中的信念忍受着现实的肮脏,处处求而不得。到头来,是非成败转成空,理想破裂,悲壮无望的走向人生终点,徒留无法实现的夙愿在人间。《太平记》取材于南北朝著作,书名为乱世之中,求取太平之意。求取太平,是剧中所有英雄人物的共同梦想,然而,人性,权力,利益如藤萝般附着于其中,让这一梦想演变成长达30年的斗争。如哈耶克所说:满怀心念铸造天堂,结果造就了地狱。那些身处其中的胜利者、失败者的求而不得的人生在这30年斗争中徐徐展开。
足利尊氏,本片主人公,目睹了京都的盛世,接触了天皇的高雅与信念,公卿的理想启发,面对日益衰落腐朽的北条幕府,心生太平之世愿望,可在日益残酷的现实面前,不断妥协平衡,磨灭了年少的棱角,后期为了自己的权力,武家的利益,内部的一致,为了自己追求的完美世道,不断腾挪反转,左右横跳,时而犹豫不决,时而感性用事,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七进七出京都。造就了一天两帝南北京的分裂。朋友反目,兄弟阋墙,父子相残,他一路走来,背叛成为了人生的主旋律。鲜血铺就了他的权力之路。他在政治立场上之反复,在历史上也是无出其右的吧。虽然仍心怀画出圆满菩萨(盛世)的心意,但沾满双手的鲜血,早已让自己的信念摇摇欲坠。在不断的彷徨与确认中,走向人生终点。虽然他成为那个乱世中的幸运者,最高力量统御者,可征战沙场30年,他心心念念的太平之世遥遥无期。到死仍然在斗争的路上。犹如三国时期的曹操,一统河山的愿望落了空(当然,他比曹操差的远了。性格用人上都是)
后醍醐天皇,日本历史上最为执着的天皇,不甘于如傀儡般的生活,饱读宋书,长于儒学,立志改变皇室现状,夺回实权,重现王政复古,不断发动倒幕运动,不断被流放,最终趁着北条氏丧尽人心之际,凭借联合的武家势力,终于倒幕成功,建立了以自己为实权的朝廷,实行建武新政,重现了几百年皇室的辉煌。然而这种辉煌如同天边的流星一般,迅速陨落。他虽长于人心计谋,然而治理国家能力欠缺,在百废待兴之际,赏罚不公,大封没有实绩腐朽的公卿阶级,将出力的武家置之不顾。公武相互歧视。在平民疲敝之际,大修土木,征收重税。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几乎忍不住冲他大喊,哥,能不能多读书,都这时候了,最重要的是休养生息,轻徭薄赋,自己享乐的事先放放,毕竟你啥权力都没有,你是靠着别人对您信念的支持才能坐上位置啊!不能只读那些儒理之书,那些治理国家的书也多读读啊!我们国家那么多开国皇帝的经验摆在那里,你倒是看看呀!结果,三年之后,武家反叛,他又不断仓皇逃出,建立偏安朝廷南朝,坚持与北朝对立,最终在怀抱重夺京都、重现王政的梦想中溘然长逝。然而,天下大势已转向武家阶级崛起,漠视趋势,皇权在没有经济与军事实力的情况下犹如空中楼阁,50年后,南北朝统一,南朝交还了国之神器,一切又恢复到从前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的交替制,依旧由幕府监督看管皇室的老套路上去。逆潮流而动,螳臂当车,悲情无比。如同天龙八部里的慕容复,为了复国殚精竭虑,最终镜花水月一场空。
楠木正成,让我想起了蜀国的诸葛亮。本就避世山野,终日劳作田间,不问艰难世事。却在天皇的感召下,起兵讨幕。大破敌军。之后在参与天皇的建武朝政中,看到作为武家的一方不断受打压,逐渐看透了朝廷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本质,然而,受困于天皇的知遇之恩,仍尽力辅佐。之后在天下武家倒皇斗争中,选择了这个失去人心的朝廷,面对危急局势一再二二再三的进谏图谋朝廷生存之道。可惜朝廷多为无用自私之辈,屡次否决。为了扶将倾之大厦,他带着必死之志,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携800人与对方3万军队相抗。意识到这场必输之争,他不愿招募更多人手,只愿杀戮停留在他一处。战败之后,与弟许下七生报国的愿望后自杀身亡。他梦想的和平年代没有出现,圣明之主也如空中楼阁,在各地武士反叛之时他可以选择作壁上观,但他还是为这个政权殉了葬。为着曾经的知遇之恩。可悲的是,他的七生报国被后来的军国主义利用,蛊惑了无数的人士投入到不义之争中,临了,两个炸弹,一切都烟消云散。
新田义贞,同为武士源义家的后代,只因祖上站错队外加与北条家联系不紧密导致家族一再落败成为贫家御家人。相比于同一血脉的足利家,地位天差地别。然而始终兴怀复兴之志,渴望重振家业,不愿永远跟随篡权的北条后代,在倒幕运动兴起之时,起兵加入。倒幕胜利之后,却悲哀的发现自己仍然因低下的地位备受歧视。毫无号召力,就连攻打城池造势都要借同一血脉的足利家的3岁小儿为名。不甘屈居他人之下,尤其是同一血脉的同门,也意识到只要站在武家这边,自己永远超越不了足利的地位,于是自尊心让这个男人转向公家朝廷,可悲的是对于公家而言,武士永远是蛮夷,是粗鄙,可利用,不可亲近,战功、能力并不能成为别人高看一眼的筹码,门第,血脉,地位,势力铸就的铜墙挡在了这位武士面前,挡住了他的复兴家业大梦,在公家的玩笑讽刺利用中,他沦为了了工具人。更可笑的是,他最终没死在大战中,却死在一场意外,死在对方的流矢之下。结束了被歧视的一生。
北条高时,作为最后一位镰仓将军,身顶父亲的光环压力和母亲的殷切希望,不愿意理会政事却因为家族继承制当上了将军,想有所为却发现自己的权力早就被权臣架空,几乎没有施展的空间,虽然欲夺回权力然而始终失败,只得每日装傻充楞,沉溺于斗犬美色之中,用来麻痹自己的意志,面对各地的叛乱之势犹如鸵鸟,只想着赶快结束恢复安稳态势。在走向灭亡之际带着北条家歌舞声乐之后集体自杀(此处@一下宋徽宗),与这个他不愿意不喜欢的将军之位,无法自主做决定的幕府统治共沉沦。临死之际,他还问权臣自己自杀切腹够不够深,得到肯定后才死去。活的如此傀儡如此憋屈,如此备受禁锢,也是让人为之叹息。
还有赤条守时,最为北条家难得的清醒人士,用他能想到的办法拯救日薄西山的镰仓幕府,维系家族荣耀,嫁妹妹,努力维持各方平衡,但还是无力回天,为着他讨厌的旧世道拔刀而战,杀身成仁。
还有足利直冬,作为私生子,幼年辗转生活,不被父亲承认,立下当将军誓言,长大后发现誓言遥不可及,作为私生子,庶出子,他无法同出生正统的弟弟相抗衡,想用能力让父亲认可,父亲无动于衷。好不容易被叔叔收养为养子,倍加宠爱,却因父亲与叔叔的政见之争,走向反叛之路,之后叔叔被父亲毒杀,更是起兵作乱。最终意识到,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打败高贵血统的父亲,也无法赢过他的弟弟,那个年代,能力不是实现理想的第一要素,从来不是。至于尊氏母亲渴望的兄弟相亲情景也早在尊氏毒杀弟弟时划为泡沫。
孙中山有言“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可现在看来,这所谓的势,无非是后人的总结罢了。如果身处其中,我们真的能辨别每一种势,我们知道什么是顺,什么是逆么?在没有成型的势前,大部分人身处黑暗之中,就着眼前所能看到的,所能搜集到的信息做出判断。旧的体系在崩坏,新的体系从来都是经过长久的斗争中才微露曙光。熟读历史,从来没有哪一种势是突然爆发被所有人看见的,不断的斗争妥协,才造出了一个包容新旧势力的体系,然后体系自然运转,继续微调,旧体系被逐渐淘汰,最终大势才到来席卷全球。而在这漫长的体系交替中,普罗大众与冒出的各路英雄人士成为了试验品,填充物,没人知道终点在哪里。而就算大势来临,谁也没法知道这股势能维持多久,自己能追上这势能几何,而不断追着所谓的大势奔跑,慢慢的变成了时代的附庸么?如果不追寻,又改为何物而存呢?也许正向剧中楠木正成所说“人可以为自己心爱珍视的事物而战,为了珍视的事物而战失败也并不算失败”。这与明朝那些事里说的“成功的人生,就是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有异曲同工之妙。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也许上面诉说的各位也不尽然失败,作为个体在世间冲撞屹立,总需要一个类似支柱样的信念支撑自己,虽然人是社会动物,但是人最终还是活给自己看的。拉长时间的维度,他人的身影都隐没其中,唯有自己的身影越发清晰。我们与时代碰撞,与他人碰撞,最终留下我们自己的人生倒影,在这世间走一遭,看见的不仅是别人,不仅是世界,更是我们自己,从弱小简单的个体容器不断扩张,形成了各自的人生体验,由简单的锐利到复杂的混沌。那样的人生历练,独属于每个人。而对于他人的经历无非是“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人本是作为作为万物的尺度,却囿于现行的观念,变成了万物成为人的尺度,丈量着个体的方方面面,似乎客观的数字、标准、形象化的物体才是组成人的部分,人被外物控制,却又不甘被控制,靠着文学、艺术、音乐,我们才得以逃出控制,激发超乎现实之外的情感与思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