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愈向 | 许知远对话刘擎,一些他们也有的困扰
这篇影评可能有剧透
我发现即便是智识过人的刘教授和许老师,也有很多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的难题,也一样努力在矛盾中寻找平衡。
01
表达内容与受众接纳的矛盾
许知远已经完成了五季《十三邀》,刘教授抛给他的问题是,如果想做成一个文化商业品牌,就需要去遵守特定的商业框架和结构,然而这势必会和传统知识分子的追求相矛盾。这五季做下来,你个人有什么变化吗?
镜头里的许老师苦笑,一方面他希望传达更effective,但当试图更有效率的时候,你也会伤害了另一些的东西。刘擎教授也说了类似的问题,上《奇葩说》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影响力会这么大,这次与大众娱乐的遭遇,也使得他一个搞政治哲学的人,现在每天谈的都是人生哲学,同时面向大众的传播也逼迫他把话说清楚,更具象,让大众能够理解。
我觉得他们在这里讲的其实是表达内容与受众接纳之间并不匹配的矛盾。表达者总有一种倾向,生怕自己表达得不够多,不够好,大家认为你不够专业,于是总是想把自己了解的全部一股脑表达出来,但绝大多数情况下,一方面,由于知识结构的不一样,听众会接受不了海量的知识点,另一方面,表达者往往忽略了与不同受众沟通时,在语言习惯上是需要切换的。
这也让我想起了“被误解是表达者的宿命”。为了避免这点,大刀阔斧地砍掉枝蔓、用一些奇怪的语言,这都是一个认真的表达者需要去做的妥协。不用觉得不开心,毕竟刘教授和许老师也这样。
02
精力用来原创,还是科普?
刘擎教授在《奇葩说》之后,出版了《西方现代思想讲义》,这本书在我案头上接近一年还没有读完,因为这并不是一本能够速食的书。它很好懂,又很深奥,思想史上的大家诸如韦伯、尼采、萨特等等,他们的思想被凝结成珍珠,又在这本书里串成项链。
正如刘擎教授在《十三邀》中所讲,这只是一个线索和桥梁,通向更开阔、更深厚的意义。是的,他的很多书,做的其实是一个导游图,浮光掠影地看过固然也可以,但也可能因此被激发了兴趣,在某个景点乐于迷途。
这本是一件好事,但许知远老师提了一个尖锐的问题:会不会自我怀疑,特别善于做导游图的人,再去做原创的景点,就觉得特别困难。
而刘教授给的答案也非常坦诚,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做出真正第一流的原创性的工作,刘瑜就曾讲过他,他没有从一个特别可以操作的局部开始,所谈所想的都是特别宏大但难以入手的东西(比如2015年他发表的文章是关于“全球想象”)。他也笑着说,但是给人的一个印象是,这个人会做出来,于是他就成了一个被过誉的学者,他说,人们“把一个未来的可能预支给我了”。但即便是在这样的压力下,他说他自己能够在工作中感到幸福,有巨大的意义感的满足。“假设我能够活到足够长,我相信总有一天是可以的。”
我们时常会焦虑,每天的重复和修补到底有没有意义,每天集成和处理各种信息,那么我们存在于世的价值在哪里?但是你看,即便是一位学者,也会当众宣布自己的研究思路,当众立FLAG,用“事先张扬”的方法来逼迫自己。但与此同时,永远不失去热爱和信心。
03
他们这么看待年龄
他们并没有把年龄焦虑作为一个话题,但我窥到了缓解年龄焦虑的两个点。一个是判断力,另一个是分寸感。
刘教授谈到,判断力有高下之分,高级的判断力总是包含着一个意识,就是自己需要知道自己的判断不是彻底准确。这个意识是极其重要的,这个意识也需要有很强的分寸感,既不能怀疑自己失去判断力,又不能变成一个绝对自负的人。这是一个关乎自我期许和估价的问题。
另一方面也说明,判断力永远是有限的,它取决于经验的汇集以及对经验的反思。经历过更多的事,有更高的智识。成年是需要阅历的,早慧代替不了阅历,道理要经过阅历才能变成自己的阅历。
那么分寸感从合而来呢,两个人就笑着说,理论是无法解决的,只有经过无数次的cross line之后,你知道什么是恰当。此时弹幕就飘过“被生活毒打”,而我想到了“头上的包,有大也有小,有的是人敲,更多的是自找……这许多记号,让我在长高……”
当然,年纪不等于阅历,但阅历必须要有年纪。估且当成与自己的一种温柔的和解吧。
04
理解自己与世界的相处的边界
许老师问刘教授如何与现在任何事情都要分类分级、量化分析的趋势抗衡,他的回答是“我通常会将它问题化,这样就似乎有一个虚假的解答”,坏消息是,仍旧没有解决的方案,好消息是,我们至少认为这是个问题。
而最近我常思考的问题是,工作对我的消耗和给我的滋养有没有过分失衡,我是不是深陷在其中,永远在打转?坏消息是,我仍旧没有彻底的解决方案,好消息是,我学会抽离工作本身,把它看成一个独立的对象来做了观察。这种思考方式其实更进了一步,更像是自己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去探索怎样和这个世界相处,边界在哪里。
在节目中,我也捕捉到了刘教授的几个状态,身在其中,又有疏离。刘教授祖籍上海,家庭条件非常好,父母听从时代的召唤在青海呆了20几年。他本人又在海外漂泊几年。这种地理意义上的疏离塑造了他的世界主义倾向。
他也谈到相对孤单的时光对人的塑造,逼迫自己要适应安静、适应长时间的安静,特意独自的劳作和思考,并迫使你爱上这种状态。而在这安静也会给你奖赏,你会获得知识上的发展和新的洞见。这很像现代的年轻人也用类似的方式重新获得对生活的掌控感,比如工作以外就需要一个自己的小空间里,这个空间是我可以掌握的,是可预测的,在这个空间里,可以讲出一个关于自我的故事。这种与人相处的疏离,对一些人来说,是一种疗愈。
他在谈到自己在文学上的启蒙时,讲起一位被打成右派的老师,在楼上大声朗诵马雅科夫斯基的诗,那是年幼懵懂中的初次印象。这位老师也向年幼的刘教授推荐贺敬之,说他和马雅科夫斯基的风格很像。后来刘教授在广播中听到《雷锋之歌》,“假如我还不曾在人世上出生,在哪里才能够开始”。这是他第一次被诗歌打动。我觉得,是诗歌促成了他与现实环境的疏离,这种疏离产生的空间和美感,也许是一个人可以幻想和腾挪的思想空间。
这些接近与疏离的分寸,我愿意称之为“平衡的艺术”。又分两个层面,一个是你怎么看待“平衡”这个问题,另一个是你用什么样的技术处理“平衡”这个问题。
05
感谢思考的自己
最后,感谢刘擎教授在节目的结尾讲述了学习哲学的意义。尽管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要爱具体的人,不要爱抽象的人,要爱生活,不要爱生活的意义。这也许是获取幸福的好的途径。节目中许老师和刘教授也笑着把苏格拉底的名言调侃为,未经反省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但过度反省的人生是过不下去的。 但刘擎教授最后总结说:那种深度的哲学思考未必就好,可能也没有得到比普通人更好的解答,但你去把自己跟一个更大的背景,甚至是世界联系在一起的时候,它并没有特别明显的直接的作用,但是你是作为一个更充分的意义上的人在生活。
这段话似乎可以给我们答案和意义指向,就是,我们不需要为了“懂得太多却过不好人生”而感到愧疚,你只是在作为一个更充分的意义上的人,在生活。
end
本文首发于公众号“在银河写诗”,记录所读、所看、所听、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