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看懂《天堂电影院》,迷影只是外壳,回忆和成长才是内核
2021年6月,享誉世界的影史经典《天堂电影院》终于在中国内地上映。
电影开始前,字幕滚动展示了这部电影在世界上所获的全部大奖。
同时,它还是世界各类“人生必看”电影榜上的常客。
为什么《天堂电影院》有如此大的感染力,它到底好在哪儿呢?
总结来说,这部电影带来的感动是对影迷和普通观众两个群体的双重“暴击”。
电影表面是小影迷托托与老电影放映员阿尔弗雷多的忘年交。实际上,托托象征了无数个从闭塞的小城镇走出来的我们。
托托围绕属于他自己的天赋和初心——电影,不断成长,最终离去。整个小镇则代表着托托和我们每个人心中的那个老家。
当年只是纯粹喜欢电影的初心,还有五味杂陈的初恋,以及最初出生的地方都成为成长的代价,变成流逝在时间里的回忆,随时间变了样子。
影片的主要部分也是已经功成名就的成年托托的回忆,通过回忆表现了一个男人的成长。
《天堂电影院》流传着3个主要版本,内容略有不同,本文主要根据时间最长的173分钟导剪版解析。
电影前半段回忆初心部分,托纳多雷导演连续使用了几个音响转场剪辑,把观众带入并逐渐深入托托的回忆。
第一次进入托托回忆这场戏,托纳多雷颇费了一番功夫,这段音响转场剪辑由一连串复杂精巧的视听手法构成。
这段进入回忆的戏首先从一个风铃开始:
成年托托回到家,电影给了他一个镜头,还给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道具风铃一个镜头。
镜头通过变焦强调了风铃,同时观众听到风铃清脆的声音,这里风铃的声音比画面更重要。
随后,成年托托的情人告诉他今天他妈妈打来电话,但托托似乎也并不在意。
情人说完这些无关紧要的信息后,关上台灯并告诉托托他老家有个叫阿尔弗雷多的人死了,明天办葬礼。
这时整个画面随着关灯这个动作自然地暗下来这句话好像很有分量,立刻让托托陷入沉思。
阿尔弗雷多的死讯击中托托后,托纳多雷导演表现出他对视听语言高超的驾驭能力。
首先,这个进入回忆的镜头是个推轨镜头,摄影机缓慢推向主人公的脸,从近景推到特写。
这是进入某个角色内心世界常见的摄影机运动方式。
其次,利用光影把刚才那个发出清脆声音的风铃影子印在主人公脸上,说明风铃别有用处。
第三,这时背景声音是不断加强的打雷声,还有强烈的闪电这些雷电代表了虽然托托表面波澜不惊,但他内心已经被阿尔弗雷多的死暴击。
第四,电闪雷鸣过后,风铃声渐次响起,同时莫里康内为这部电影创作的经典配乐也渐渐响起。
闪电的光对应打进教堂的圣光,风铃声和莫里康内的配乐也没有停,完成了进入主人公回忆的音响转场剪辑。
进入托托的回忆世界后,观众才明白导演为什么用风铃声做为进入回忆的媒介。
因为托托小时候在教堂当小侍者,做弥撒时负责摇铃。成年托托家的风铃声与他小时候在教堂摇的铃声相似,通过声音的连贯把他带回对阿尔弗雷多生前的回忆,回到托托成为著名大导演这一切开始的初心。
这段转场不只是简单的音响转场剪辑,它综合运用了多种视听语言。
从成年托托到童年托托这次时空跨越后,铃声继续作为导演带领观众深入托托回忆世界的线索。
托托随神父做完弥撒后,神父开始行使他的“审核大权”。
当时意大利地方的电影审核权由本区神职人员代办。神父对电影的审核标准简单粗暴,凡是亲密接吻镜头就要被剪掉。
神父告知放映员阿尔弗雷多的方式,也是使劲摇铃。
导演再次把神父审核电影的摇铃声作为媒介,转场到小镇的敲钟声。
从风铃声、教堂摇铃声、审核电影摇铃声再到敲钟声后,电影又出现了一种铃声,就是托托学校的上课铃。
这些相似铃声的转场,导演其实是在模仿人的回忆。
人在回忆往事时,总会以某个印象特别深刻的事物为线索,从一件事跳到另一件事,从一个场景跳到另一个场景。
托纳多雷导演在《天堂电影院》中选择了铃声。
在两次声音相似性剪辑转场后,导演又使用了动作相似性剪辑转场,以老师拍打笨同学的动作转场到正阿尔弗雷多拍打胶片。
到这里,电影叙事才正式开始。
导演运用几次声音和动作相似的转场剪辑,把观众带回托托和阿尔弗雷多因电影而结缘的初心。
但托纳多雷导演并没有继续滥用这个手法,后面再没有出现。因为通过这几次转场,观众已经完全进入托托的童年回忆,就不需要再继续使用这种手法。
为了一直让观众沉浸在对初心的回忆中,莫里康内的配乐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每当片中的重要情节,《天堂电影院》标志性的主旋律就会响起,营造出一种听觉记忆。
有艺术评论家认为,莫里康内给《天堂电影院》的配乐如同这部电影的氧气,萦绕在整个画面和情节中,没有这些配乐观众便无法“呼吸”。
这些灵动的音符是托托纯真初心的外在表现,音乐旋律重复出现,也是在不断提醒观众初心的美好。
探讨完《天堂电影院》如何回到初心,以及通过配乐保持沉浸感,再来看看占影片很大篇幅,甚至和“天堂电影院”没什么关系的初恋线。
在电影大约一半的时间,托托的初恋女神艾琳娜翩然出场。
饰演艾琳娜的女孩叫阿格妮丝·那诺。她和片中饰演童年托托的小演员一样,也不是职业演员或明星。
但她长着一副非常典型的初恋脸,最终被托纳多雷选中饰演艾琳娜。
艾琳娜并不仅仅是片中托托的初恋,她是托纳多雷塑造的“初恋”典型形象。
她的纯欲脸、圣洁感、矜持感和家境……都符合男人对初恋的一切向往和回忆。
但也许正应“人生若只如初见”那句话,饰演初恋艾琳娜的演员阿格妮丝后来再没有演过《天堂电影院》这样有世界影响力的影片,只在一些意大利本土影视片中出演小角色,并渐渐淡出大众视野。
关于她零星的报道只提到她的害羞和低调。
阿格妮丝本人也如同我们的初恋一样,永远定格在艾琳娜这个角色上。
与阿格妮丝相比,饰演童年托托的小孩萨瓦特利后来更是和电影渐行渐远。
虽然当时年仅12岁的萨瓦特利凭借托托一角荣获了英国电影和电视艺术学院奖最佳男配角,击败了和他同时提名的明星阿尔·帕西诺。
但因为演员并非小萨瓦特利的梦想,被选中去演托托完全是随机事件。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萨瓦特利无法再依靠天真可爱的儿童形象打动观众。
仅仅是素人的他没有专业积累、没有资源去转型、也没有强烈进入演艺圈的意愿。就像电影中的托托,越长大越陷入迷茫,度过了一个痛苦的青春期。
最终萨瓦特利决定不再继续演戏,而是遵从自己的初心,在家乡西西里岛巴勒莫下面的小镇开了家奥斯卡主题旅馆和餐厅。
萨瓦特利和托纳多雷导演是同乡,都是巴勒莫人,他们也时常会在家乡碰面。
而且萨瓦特利表示,虽然自己已经不再从事演艺事业,但如果托纳多雷需要他也会去帮忙免费客串一个角色。希望有一天我们能再次在大银幕上看到真的已经长大的“托托”。
小萨瓦特利和阿格妮丝把人生最美好的瞬间定格在《天堂电影院》。
他们在镜头前那种纯真、天然去雕饰的感觉,正是托纳多雷导演希望表达出的“人生若只如初见”的意境,后来阿格妮丝和萨瓦特利再也演不出来那种意境。
最后,我们再来讨论关于《天堂电影院》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为什么影片最后那段长达数分钟,混剪了几十部老电影吻戏的结尾那么感人?
理解这个问题,要明确托纳多雷导演想通过《天堂电影院》表达的第二个主题,就是对过往电影院的追忆,以及电视、VCD、DVD等媒体出现后电影院地位的极具下降。
在《天堂电影院》前半部分,多次展现了小镇居民在电影院的生活。
大家去天堂电影院看电影,不单纯是为了看电影。
就像万达广场的广告语所说:这里是娱乐的中心、社交的中心……万达广场就是城市中心(免费给万达打了个广告)。
在当年消息闭塞、物质匮乏的年代,电影院就是托纳多雷对故乡记忆的汇合点。
大家既是来电影院看电影,也把电影和电影院融入自己的生活。
在这里可以哭、可以笑、可以吵、可以闹、可以吃东西、可以搞对象、可以发泄……也可以追求感动,甚至只是在电影院里发呆无所事事……
当然,也许只有托托是真的喜欢电影、爱电影。
在这些需求中,最核心的需求就是爱的需求。
《天堂电影院》本身是一部关于电影初心和爱的电影。
人类表达爱的最简单方式,同时也是电影最大的看点,就是亲吻。
虽然这些表达爱的镜头被当时的制度(宗教神父)压抑下去,但老放映员阿尔弗雷多理解人性,他珍视人性,他明白自己不只是给大家放一场电影那么简单,还能带来极大的精神慰藉。
所以他小心地保留下那些爱与电影的结合体,也就是那些吻戏的胶片,并把自己对人生真谛的理解,以及对未来的希望都寄托在托托身上。
他让托托忘掉过去,远走高飞,自己却一直珍藏着这些回忆。
这些老电影吻戏的排比起来播放,是我们回忆中那些欲求而不得的事物的集中表现。
它们集合起来在极短时间内冲击我们,就像一段段往事涌上心头,故而对观众产生了暴击式的感动。
在173分钟导剪版中,有一段中年托托与中年艾琳娜在车内互诉当年误会的戏。
但即便解开回忆中那个心结,又有什么意义?
此时的托托是个不断更换情人的大导演,早已不受爱情的羁绊,而艾琳娜嫁给了托托小时候的玩伴,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少女。
都不复当年初心和初见的美好。
人生若只如初见的美好,都在回忆的天堂电影院里,映刻在一段段炽烈而又模糊的影像中。
如果真正看出《天堂电影院》的内核,就会明白它为什么这么感人。
因为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属于自己的“天堂电影院”,它可能是童年家乡的一座工厂、一所学校、一间商铺……总之它是你初心开始的地方。
而那个地方肯定也有一位像阿尔弗雷多那样慈祥、睿智的长者,他可能你的启蒙老师,可能是某个前辈,可能就是村里某个普通人。也许就是这个人当初一句话点醒了你,离开家乡,向外求索。
当我们在看《天堂电影院》这部电影时,也会像托托的回忆那样,想起家乡,想起那个人,想起那个地方,直到突然意识到,却已经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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