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吴孟达，重温影片：梦中惊觉醒，昨日不再还……
虽然这部片子已经看过几遍，但这一次，是唯一哭的一次。 我想，不仅仅是因为达叔离世。 还因为很多的东西，比如青春、梦、情义、爱情…… 或许有一天，回过头来看，依然会哭。 是怀念今天的自己。 此时听着那首电影主题曲，陷入沉思，恍惚中做了一个梦。
达叔去世时，写了这篇文章。
后来重温影片，突然哭到不能自已。
达叔去世那天是2月27日，今天是8月27日。
刚好半年。
原来，他已经走了半年了，恍惚间还如昨天……
达叔一生并不完美。
有三段婚姻，年轻时因为嗜赌弄得家庭破碎、负债累累，几度徘徊在生死边缘。
就连最要好的兄弟周润发都拒绝帮助他，对他说“你自己解决”。
陷入深渊的吴孟达更加心灰意冷。
试想一下，最铁的兄弟在你有困难甚至要丢掉性命的时候，选择冷眼旁观。
任谁心里都会不平衡。
吴孟达说当时恨周润发，十分恨。
可后来他有多恨他就有多感激他。
因为当时没有借钱给自己恰是救了自己一命。
命运很奇怪。
当时抱着一条贱命想到了结此生的吴孟达，没有想过上天会再给他跌宕起伏的后半生。
然后振作起来，整日喃喃自语抱怨昔日好友不近人情，又不得不打起精神面对巨大的生活压力……
接到《新扎师兄》是吴孟达人生的转机，因为生活变得十分充实有目标。
他才开始明白，苟且活下去也很好。
达叔很认真、很努力的演戏。
当时正是香港电影发展的鼎盛时期，如果那时拼出来了也就真的出来了。
每个演员都想尽办法把握机会。
但吴孟达不一样，他想的是怎样演好一个角色，怎样生活下去，怎样把债务早点还清……
那些将他视作“烂泥”的老友们，重新审视了眼前这个中年男人。
被失败和挫折锤击过，达叔的脸上没有了不可一世的骄傲，增添了一道道褶子，笑起来的时候堆积成卑微、谦让、无奈、自责。
发福的身体，圆鼓鼓的啤酒肚。
这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电影人物，这部电影叫做《天若有情》，也叫《天若有情之追梦人》。
1990年陈木胜导演的首部影片；22岁吴倩莲出演的第一部作品。
同时也是吴孟达人生中最重要的电影。
达叔电影生涯唯一一次获奖，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男配角奖。
就是凭借这部电影。
人物叫“太保”。
在选角色的时候，杜琪峰等人最终想到了吴孟达。
当然，背后还有另一个人极力推荐，这个人便是他的老友周润发。
当达叔详细了解角色之后，笑了“呵，狗……”，正是自己。
中年失意，负债累累，被身边人鄙夷，为了活下去装笑。
人前腆着脸，人后汪汪叫。
形容“狗”，有什么比这更贴切？
所以太保一出场，未见其人先闻其歌声：
天上明月光，照在我胸膛。 输清光皆因上大当，输清光所以吃便当。 其实我并不差，为什么走霉运……
这首歌在太保镜头两次哼唱过。
其中“输清光皆因上大当，输清光所以吃便当”是吴孟达此时此刻最真实的人生境遇，而那句反问“其实我并不差，为什么走霉运”是对生活的抱怨。
事到如今，只有靠这样的抱怨，还能抒发一下自己内心的憋屈。
当然，太保会哼唱这首歌，还有另一个原因。
就是刻意借着这样的调调，让自己显得悠闲和自在一点，至少看起来生活的还挺惬意。
关于唱歌，还在另一个人物身上有体现。
那就是将华弟养大的三个风尘女子中的一个。
这是社会底层人刻意掩盖自己“卑微低贱”的一种方式。
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说，其实在公众场合越大声说话的人，越是害怕，因为大声一点，才能掩盖住怯场。
这是真的。
因为有人在背后拍太保的肩膀时，他总是下意识地说“哪位老大，哪位老大”。
这又是刻意在强调自己的卑微。
生怕别人感觉不到他的低声下气。
等抬头发现是熟人时，马上又换了一幅嘴脸。
在吴孟达生前采访中，他多次提及年轻时因为走错路而追悔莫及。
却很少回忆是如何熬过那段拼命拍戏、还债和受人冷眼的日子。
也许在他内心，拒绝让太多人知道。
任何人在跌倒重新站起来时，都很不容易。
心理上要不断鼓励自己，然后要强忍摔伤的疼痛，佯装什么事都没有。
虽然当年香港影视圈有很多机会，但都只属于那些被看好的未来之星。
比如“无线五虎”、“四大天王”等。
吴孟达和他们比起来，位置低了很多，甚至是以前不如吴孟达的艺人，当时都可以斜着眼看他。
当然要获得资源，也不是没有办法。
人前赔笑，甘愿牺牲很多的镜头，导演叫哭就哭让笑就笑。
长此以往，便成了永远的配角。
吴孟达过这种日子已经几十年了，乃至到了最后，根本不在乎是不是配角，只要好好的演戏就够了。
但他内心，还一直有一个声音：
我才应该拿奥斯卡最佳男主角。
这又是太保。
明明心有不甘，却又总是像“狗”一样，点头哈腰。
是不是很怂很没有骨气？
不，这就是一个真实的普通人！
没有任何人是完美的，如果看到一个人越接近于完美，那证明越多的不完美被他隐藏起来了。
所以也没必要过多的去指责吴孟达辜负了几段感情，可以骂他风流、负心，相信他也会接受。
肩负几个家庭，不放弃自己的责任，才是达叔唯一赎罪的方式。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太保是达叔的真实写照，实际上华弟则是达叔的一个梦。
很符合电影的另一个寓意：追梦人。
太保卑微苟且；华弟傲骨凛然。
太保为了生存甘愿忍受屈辱；华弟为了义气宁可舍弃生命。
太保永远不可能像华弟那样活着，除非在梦里。
就好像少年都喜欢如华弟那样，骑着赛车在路上狂飙，冲破速度的极限，很自由，像风。
也正如青春……
因为青春总是在路上，不会停歇。
实际上电影的另一个宗旨就是青春。
比如两次出现的“大火”。
一次是华弟骑着摩托车带着JOJO驰离，身后被浇上汽油的车子爆炸，顿时火光冲天，JOJO吓得抱紧了华弟。
Beyond《灰色轨迹》响起。
还有一次是华弟为了让JOJO退步，故意带着她去飙车，本以为JOJO会害怕，没想到她为了自己甘愿冒险。
结束后，JOJO因为华弟不理解自己，十分生气。
华弟追上去抱住JOJO，任由身边人四处奔跑，两颗心紧紧拥抱在一起。
身后的大火越燃越旺。
第一次彼此陌生，是JOJO主动抱着华弟。
第二次距离更近了一点，是华弟主动抱着JOJO。
这就是青春。
热情似火，愿意为了爱付出一起。
就算会遭到很多人的阻拦，依然想要将不屈化成一道道火光，燃烧所有的张狂。
为什么每次说到青春，顿觉矫情又触痛伤口？
当我们藏起定格每张青春笑脸的照片时，所有的锋芒毕露也都没有了，留下的一定是一道道伤痕。
谁的青春没有撕裂般的疼痛。
以前多傲，总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被人扇了一耳光，也告诉自己，十年后要还回来。
十年过去，才发现再也无力去翻找记忆里那一耳光的滋味。
我有同学已成家，每天柴米油盐，张口闭口粗俗不堪，却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才像条丧家犬，耷拉着尾巴去寻找那一点微乎其微的光。
我有好友仍单身，每天害怕从此孤独一生，人前光鲜亮丽，实则战战兢兢，成功时没人分享，失败时没人安抚，晚上用力喝醉，白天努力清醒。
在尝过生活的苦之后才懂，青春是梦，倒在血泊中死去的华弟，也是梦。
所以梦和现实永远是冲突的。
就像华弟最讨厌太保卑微的样子，每次都咬着牙告诉太保，不可以低头，不要受别人欺负。
但，太保还是被混混欺负了。
见到华弟，他慌不择路。
自责、惭愧，觉得丢脸。
没有办法，即使很讨厌这样的自己，还是有一个理由：为了生活啊。
当华弟在雨夜教训完欺负自己的小混混，扔下一句“以后你丢人，我帮不了你了”。
太保站在华弟面前，半低着头，身体止不住颤抖。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活成这样？
我不应该这样的。
达叔此时此刻，或许也是这么想的。
论出道，比很多他作过配的主角更早；论成名，无数香港一线明星也没他早。
走了一遭弯路，才明白身边人说得没错。
自己就好像是一滩烂泥。
就算糊上墙，也是一滩烂泥。
达叔和星爷不仅仅是黄金搭档，为了成就星爷，达叔甘愿成为背后默默无闻的陪衬。
周星驰获影帝，达叔只是被提名。
外界一直传言吴孟达与周星驰不和，而不和的原因就是周星驰人品太差。
达叔听不下去，于是在公众场合替星爷解释说别人不了解周星驰。
没人可以很了解一个人。
不过可以试着包容一个人。
就好像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开始接纳这个世界，也就开始成长。
星爷和达叔这么多年，在艺术的道路上并不顺利。
用达叔的话说，不知道为什么两人慢慢地就好像老死不相往来了。
但他一直坚信，只要自己没死周星驰没退休，以后一定有机会合作。
可惜，这个机会永远都不会有了……
达叔为了养家糊口拼命的工作，近几年接拍了很多所谓的“烂片”，口碑瞬间两极分化。
之前直播带货卖大米，收了商家15万坑位费，承诺一万单，结果只卖出去不到十单。
商家很生气，然后要求达叔退还坑位费。
由此产生纠葛，外界一阵哗然！
听闻此事之后，更是令人无比心酸。
他明知道，自己演了一辈子戏，称得上是一个艺术家了，本不应该去做这些事情。
但是为了钱，有什么办法？
到了这个年纪，马上就要七十岁了，却依旧为了两斗米而折腰。
这是人间无奈。
就好比我见过很多老人，六十多、七十岁还在忙碌。
他们有些佝偻着背，挑着扁担在集市上卖菜；有些还在蹬三轮车赚钱。
即便无事可做，依然踱着步子，看起来很匆忙的样子。
他们告诉我一句话：
这就是命，生来一辈子不停歇的命。
似乎世间任何疾苦和快乐，都可以用这个字来解释。
达叔年少成名，但一辈子忙忙碌碌。
有人尊重，也有人看低。
身体不舒服，仍然在拍戏，直到撑不住了，也就真的离去了……
其实星爷何尝不是这样。
这几年也拍了很多口碑参差不齐的电影，甚至是被认为在贩卖情怀。
“对赌失败事件”和“于文凤追讨佣金”事件出来之前，没人知道那几部电影对他意义何在？
他不是急需证明自己。
可能只是想赚钱，又不想丢掉自己一辈子引以为傲的资本。
有人说星爷“星郎才尽”。
到底是不是如此？
谁也不知道。
如果达叔还活着，应该会为他站出来说句话“你们不懂周星驰”。
有时人生就是这样，该做的梦一定要有，该吃的苦一点不能减，该受的罪半分不会少。
星爷和达叔都不是遥不可及的神。
他们只是一个会犯错，有缺点的普通人而已。
做过梦，吃过苦，也受过罪。
只有如梦方醒时，才知一切皆过往云烟，哭也好笑也罢，不可能永恒，甚至根本不存在。
你我皆是追梦人。
在世间也是如此。
所以电影最后镜头，华弟倒在血泊中，带走了所有的憾恨。
穿着一生最体面的礼服。
但太保还是和往常一样，穿着那身破旧的衣服。
即便在决定亲手杀死喇叭这么重要的时刻，依然半躲半藏，畏畏缩缩。
看起来还是懦弱、卑微。
甚至手里拿着一瓶酒。
是用来壮胆的。
直到最后冲出来在背后刺了喇叭一刀。
他完成了此生最骄傲的事情。
即便自己无比的害怕，身体像之前那样颤抖，刀都掉在地上。
一边捂着伤口一边喃喃说道：
“我捅死了喇叭，阿弟啊，你看到没，我捅死了喇叭，我捅死了喇叭……”
那一刻，是骄傲，是这辈子最光荣的时刻。
也是他这辈子为了原则为了情义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某些东西，真的值得用生命去捍卫。
看不懂这部电影的观众，会觉得血腥和暴力不合时宜。
江湖哪有不见刀光剑影？
只是，江湖不存在了而已……
无论是陈木胜导演、吴倩莲，还是吴孟达。
他们都完成了自己要完成的事情。
虽然这部片子已经看过几遍，但这一次，是唯一哭的一次。
我想，不仅仅是因为达叔离世。
还因为很多的东西，比如青春、梦、情义、爱情……
或许有一天，回过头来看，依然会哭。
是怀念今天的自己。
此时听着那首电影主题曲，陷入沉思，恍惚中做了一个梦。
梦中一个女孩提着白色婚纱的裙摆，光着脚奔跑在桥上，底下的路标箭头不知道指向何方，好像是遥远的未来，也好像是明天。
渐渐地，女孩消失在镜头。
耳边的歌曲也慢慢消失。
唯独心里还在一直唱着：
让青春吹动了你的长发让它牵引你的梦 不知不觉这城市的历史已记取了你的笑容 ……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 春雨不眠隔夜的你曾空独眠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