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部 第二季 抄写
第1期 曼哈顿第五大道
中国的器物,中国的雕塑,之成熟、之高雅,一上来就独步世界。——木心参观美国大都会美术馆
第2期 规范与偏离
大家还是比较相信书本、教条,不太肯相信自己的眼睛。
所谓世界名作,实在是沾满了历代美术史家的唾沫。我的习惯是喜欢撩拨大家,把脸掰过去,看看别的风景,别的画。再去看世界名画,或许会有不同的感觉。
规范永远在期待天才的偏离。因为任何规范不可能包容千差万别的真实。
最经典的自我偏离,我觉得是委拉士开兹的侏儒肖像。不能想象委拉士开兹用画皇帝的方式去画侏儒。
巴洛克绘画要是没有伦勃朗的自画像,没有委拉士开兹的侏儒系列,那就乏味太多了。
我不创造,我发现。I do not seek,I find.——毕加索
所有规范,都代表权力,代表正确,代表一种很大的势力,率先离开规范的艺术家就倒霉了,最著名的公案就是印象派。
19世纪法国印象派:马奈、德加、塞尚、莫奈、雷诺阿、西斯莱;
梵高(荷兰后印象派)、高更(法国后印象派)。
我怀着矛盾热爱这幅画,就像我怀着矛盾的心情爱列宾、爱苏里科夫。
勒帕热 Lepage 梅索尼埃 Meissonier
第3期 昏睡与醒来
表达情感不是绘画最重要的特质,这层道理要说下来太费周章,不容易说服人,暂且不表。
沙龙画家几乎全是能品画家,
卡巴内尔 Cabanel 1823-1889 法国学院派画家
第4期 易县的罗汉
这两位罗汉咄咄逼人的神态,那种宗教的深沉感、自在感,那种自以为把握真理的确信,那种不容辩驳的信仰的傲慢。
现在各种脸都不容易见到内心的立场,各种表情随时都准备改口、迎合、掩饰。
一个现代中国人,领会祖宗的伟大,往往是接了西洋人的目光。
第5期 离开祭坛的祭坛画
“三杰”(文艺复兴三杰: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和拉斐尔 )常被比作高峰,话是没错,可是我每次登山到峰顶,总是若有所失,反而怀念一路上见到的胜景。
我喜欢讲述“次要的作品”,是它们构成了一座一座山,其实并不次要的。
最要紧的还是你得睁开眼睛看。我做这档节目把大家骗过来,就是让大家把眼睛睁开。观看是不讲道理的,也用不上道理。你看一幅画,重要的不是懂得,而是惊喜。惊喜也用不着道理的。
注意,你在一幅画前突然停下来,这个画突然被你看进去了,这就是惊喜。证明什么呢?证明我此前有眼无珠,还证明看画没有道理,而且用不上道理。所以我不太分析某幅画,而是要大家注意某幅画。如果我能让大家注意此前你没有注意到的一幅画,能够给你几秒种惊喜,我就很开心。
这是一个很大的话题,长话不能短说。
第6期 离开寺庙的药师图
卢芹斋
王季迁
《朝元仙仗图》
第7期 眼前的麦田
勃鲁盖尔,文艺复兴时期荷兰画家,以地景与农民景象的画作闻名。《割麦者》
勃鲁盖尔画农民,用不完的好心思、好心情、好精力,就像一个整天喝酒胡闹的庄稼汉。
勒南兄弟
呆相,是古典绘画富有意味的一种美。勒南的每幅画,就跟面包和陶罐那样,质朴、优雅,一声不响在那发呆。
第8期 妩媚的暴徒
回顾展本来就烧钱,大都会美术馆是纽约和美国的大面子,等于是大户人家办酒席,钱周转不过来,可是又不能降格。
卡拉瓦乔 Caravaggio 意大利画家 《音乐家》
卡拉瓦乔的创造性贡献,是画出了昏暗和聚光的对比。在卡拉瓦乔之前,提香和丁托列托多少已经为宗教画面增加了空间感。到了卡拉瓦乔,他画中主要的人物都被一束聚光照亮,成为当时全新的风格。
从十四五世纪由湿壁画和蛋清画形成的绘画的平面感,到巴洛克绘画进入一种纵深感,需要一个天才的过度,这个天才就是卡拉瓦乔。
如果没有卡拉瓦乔笔下卑微平凡的人物在黑暗中重叠,但在圣礼的光明照耀下,能美化变形的那种感觉,伦勃朗又能画出什么呢?伦勃朗的聚光,只是拓展了卡拉瓦乔的手法。
第9期 优雅的法国性
普桑 Poussin 17世纪法国巴洛克时期重要画家、法国古典主义绘画奠基人
普桑是法国绘画公认的教宗
师承、影响构成绘画史。绘画史的现象是什么呢?如果你要成全自己的风格,你就要用走向前辈的方式离开前辈。换句话说,你盯着大师看,其实心里想的是自己的作品。这就是所谓的“不自觉的偏离”。
齐白石愿意做青藤八大的门下狗,结果他成了齐白石。董其昌自称笔笔学的是五代和北宋,可是笔笔成全了他自己。马蒂斯说,我们全都来自塞尚,可是他的画不像塞尚。塞尚说,我想回到普桑的均衡,可是他的画更不像普桑。普桑一辈子规规矩矩学习意大利,结果是他开启了法国绘画的风神。
第10期 凝结层的魅力
我每次从回顾展走出来,总是神志恍惚,觉得在跟这个人诀别。你当然可以再来、再来,可是最后还是诀别。
维米尔 Vermeer,17世纪荷兰黄金时代画家。自十九世纪得到重新发现后,维米尔与伦勃朗经常一同被称为荷兰黄金时代最伟大的画家。
但我仍然决定不去拜维米尔了,我不敢面对他的珠玉之作。倒不是指他的画精美、圆润,而是指那种绝对沉默的画面。看了以后我会觉得,自己的画只是涂鸦,没有诚意,没有心肝。
维米尔《音乐课》
假如你也画画,为了哄骗自己一直画下去,真的是少看,甚至不看大师。
古代作品是另一个时空的遗物。你倒不会把自己跟它比,但是你亲眼看着,可能会有一种感觉,觉得顶顶珍贵的什么再也不会有了。用世俗的话说,就是心无杂念。
世人形容绘画是镜像,映照存在和真实。依我看,绘画其实是永恒的谜,你永远不可能根据这幅画了解这个画家,除非是他的才华。
在维米尔的画里面,一面墙、半扇窗子、一张桌子、一个椅子、一块桌毯,都是沉默的神迹。
所谓绝品,通常体现为一次性,那是才华的意外,是上帝的礼物,是画家的运气。
就像从前的女子做女红,从前的书生临古帖,一针一线,一撇一捺,静静地做下去,永远没有尽头。这时候,你说灵魂出窍也好、物我两忘也好,人和他做的活儿突然就这么“入定”了。
这种由油料、色彩、笔触绵密叠加的凝结层效果,就是油画的质地美。
第11期 白热化的羞辱
印象派团伙公认的老大,马奈。
前人嘲笑库尔贝,如今我们都在他的画前流连忘返。今人又在嘲笑马奈,将来又该在他的画前出神羡慕了。——左拉
第12期 所恨古人不见我
一路站满了新权威和老权威,脸上都长着绝对真理的样子。
董其昌
第13期 郑重其事的肖像
法尤姆肖像 公元1~4世纪间在埃及出现的一种为死者描绘的胸像或肖像。
安格尔Ingres,法国画家,新古典主义画派的最后一位代表人物,和浪漫主义画派代表德拉克罗瓦之间的著名争论震动法国画坛。
哈尔斯
梅姆林
尼德兰绘画单是出了凡艾克和梅姆林这样的天才,就能光照千秋。
当时的欧洲肖像画有一种通用的形式——三联画,中间是一个圣经图像,左右就是夫妻,双手合十,虔敬地礼拜。
第14期 草稿与正稿
鲁本斯、伦勃朗、委拉士开兹,并称17世纪巴洛克绘画三杰。以我偏爱,还得加上哈尔斯。
大抵是比较重要的作品都会有草图,尤其是古代,中国叫粉本,有简单的,有精细的。西洋人草图分两种,素描草图也是有精粗,油画草图有时会详细到就像一件成品。
委拉士开兹用笔轻轻扫动、点缀、提亮,画出最传神的细节,看过去就像轻快的呼吸。他潇洒起来,不动声色。
松爽的细部
大师的正稿不如草稿好看。
柯罗 《南尼大桥》
你一开始画一幅画,是在那块空白的布上寻找那张画,你的目光是新鲜的、机警的、锐利的。到了复制,就算再怎么全神贯注,那幅画已经在那了,一路画下来,其实是核对和加工的过程。全画的生气,不知不觉就画没了。
鸿篇巨制是要调动艺术家全部的意志和才华,就跟搏斗一样。
哪一回若有神助,不可能再现了;哪一回各有瑕疵,也不可能再收回了。
所有好作品都是艺术家的享受记录。每幅好画凝固了画家的享受、愉悦、得意洋洋。当然,所有艺术都是苦修。
天才的苦功要看草稿。
往好了画啊,往好了画啊,可别画砸了,结果呢,果然画砸了。你索性豁出去,画坏了拉倒,结果倒没事,反倒好了。
第15期 绘画与时间
中国的长卷画,能够把大量的时间和故事情节纳入一个画面,绝大部分西洋的历史画,通常是独幅画,一个画面、一个场景、一个时间段。
长卷画、电影,都可以纳入长段的时间,自由地置换时间。
道德一旦沦为虚伪便是最下流的——《编辑部的故事》
我是一个无可救药的画家,嗜好看画,就跟吸毒一样。我喜欢想象古代人猫在桌子边上,一个接一个描绘那些小人,沉醉于千年往事。
一幅画之所以动人,还在于画面上留下了那个画家画画时,那种痴呆和憨傻。
好句子是不好解释,也解释不好的。还是那句话,绘画不会说也不会动,但是绘画更长久。
第16期 艺术与大众
只要有一件新的好作品出现,历史上所有经典都会跟着动一动。——艾略特
马蒂斯和毕加索,和中国的齐白石、黄宾虹,几乎同代。“齐黄”二位被认为是中国最后的文人画家,马蒂斯和毕加索公认是20世纪现代艺术开山祖。
天才初出道,都得有人帮衬的。
这画就像一桶砸向观众的颜料。——说马蒂斯画作《戴帽子的女人》
其他人看到了那是什么,并问为什么;我已经看到了那可能是什么,并问为什么不。——毕加索
现代主义绘画最关键的突破——立体主义。
如果你要赋予灵魂一个形状,你必须首先打破它。
没有人比我更仔细研究马蒂斯的作品,也没有人比马蒂斯更深入地了解我的画。——毕加索
明天,周日下午四点,毕加索会来,尽管还有一天才能见到他,我已经忍不住开始遐想。——马蒂斯
如果我们俩有一个死了,有些话,另一个人还能跟谁说去啊。——马蒂斯在一次和毕加索长谈结束时说
只有一个人能够批评我,那就是毕加索。——马蒂斯
人人都想弄懂一幅画,那他们为什么不去试着听懂鸟儿的歌唱?——毕加索
我的作品就像一个安乐椅。——马蒂斯
现代艺术的初衷也未必想到大众,相反,是对大众持续加码的挑衅。“大众”对于艺术家来说,既是激发又是折磨。
一旦艺术得到认可,它就一文不值。任何值得一做的事情,都不会得到承认。——毕加索
我知道一丝一毫的突破,是一遍又一遍、一笔又一笔那样找碰出来的,沿途的失败、挣扎,后来的转机,又被以下的一笔一笔覆盖了。
我在他们这个年纪,就能画得像拉斐尔一样好。我却花了一辈子去学习,如何画得像这些孩子一样。——毕加索